晚上六点,崇山区19栋。
秋日,昼短夜长,小区里的灯光妆点成了闪亮星光。
卫英卓跟着李景熙走进大门,安硕哥走在最后。
楼道宽敞而又干净,每一层平台拐弯处,立着两个红色灭火器箱。
到五楼时,红色箱体上摆着一个购物袋,白色塑料袋露出里面各式零食包装,袋口还夹着购物小票,上面的金额是427。
他不禁想:这么大剌剌地放着,也不怕被人拿走吗?
转过一个弯后,眼前依旧是一条向上的楼梯。
灯光从洞开的防火门透进来,伴随着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几个人聊天的声音。
“姓翟的,叫你别乱动,倒了吧,”秦泽洋假意训斥,“我刚才说你还不信,这米撑不住那么重的香,一会香炉掉到地上,还得另外选黄道吉日。”
翟子安口气冷冰冰的:“这么多话,你来。”
“嘿哟,”秦泽洋叨咕,“听你这口气,还不服气了。”
顾医生帮腔:“你这一口一个姓翟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别光说我呀,”秦泽洋继续贫嘴,“姓翟的要是能给我个好脸色,我不收改口费,立马上三炷香叫他一声翟老师。”
谭辰希律师嫌弃地反驳:“你想嫁,老翟还不娶呢。”
“去去去,说什么呢。”秦泽洋玩笑道,“三对一,一个律师,一个主持人,一个医生,得,我不跟你们斗嘴了。”
似乎因为秦泽洋的触碰,傅正卿训斥:“干嘛呢?动手动脚的。”
“还是咱们大金主好。”秦泽洋没皮没脸,“这种情况从来不选边站。”
傅正卿懒洋洋地敷衍一句:“有什么好选的,无聊。”
“嘿嘿。”秦泽洋得意一笑,“看吧,这才是真兄弟,即使有不满意的地方,也不会摆到明面上。”
“听你这意思,”傅正卿沉声,“你应该没少在心里,喊我‘姓傅的’吧?”
秦泽洋:“……”
众人爆出哄笑。
李景熙垂下头,也跟着笑起来。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能想象出秦泽洋无语的表情,不过,秦泽洋这个人,没过两秒,又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做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果然,秦泽洋提高了声音:“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们这些人计较。”
他顿了顿,“吃个桔子先。”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紧接着卫英卓试探的声音传过来:“我……”
李景熙停下脚步,回过身:“怎么了?”
卫英卓用力揉搓双手,手背皮肤泛起红色:“我想,我还是、回家吃吧。”
“听到他们斗嘴,被吓到了?”见他点头,李景熙笑了笑,“他们其实人很好,你就当来同学家吃个晚饭。”
安硕往前几步,拍了拍他肩膀:“要是有人对你嘴贱,我会削他。”
卫英卓无声地笑了笑,点头:“嗯。”
三人走出防火门。
卫英卓朝用餐区扫一眼,不自觉停下脚步。
半封闭的空间,摆着一张长桌,桌面上摆着各式菜肴。
餐桌旁边是一个四方桌,上面按位置摆了两个烛台、香炉和各式水果,正上位方向立着一个神像,左手元宝,右手如意。
要是他没看错,这……应该是财神爷吧。
正对着他们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左边的男人仰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姿势懒散,明明没做什么表情,却给人冷静而又淡漠感觉。
右边的男人掰开桔子,捞出一瓣,往空中一抛,头一仰后接住。
背对着门口方向的有两个人,看他们的动作,应该也是在吃东西。
长桌子右侧坐着的那位,自己在电视上见过,是法制节目主持人翟老师,他正在看手提电脑。
李景熙觉察到他动静,回过头,朝他笑了笑:“怎么了?”
“他们看起来,很不一样,”卫英卓压低声音,“感觉他们,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
“有什么不一样?”安硕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卫英卓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们身上有一种气场。”
“我一开始跟你一样,也很怕他们。”李景熙也压低声音,“后来发现,他们半夜肚子饿了会去烧烤摊,看电视会吐槽剧情,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会哭……。”
她顿了顿,“我就能跟他们正常说话了。”
许是觉察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秦泽洋率先挥手:“你们赶紧过来,再等一会,菜就要重新热了。”
听到这声招呼,顾安和、谭辰希回过头,翟子安也从电脑屏幕收回视线,朝他们看过来。
傅正卿睁开眼睛,抬眸看过去。
景熙走在安硕和卫英卓前面,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
她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一副工作结束后精疲力尽的样子。
心头拂过一丝负疚感。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情,她本应该舒适地躺在家里,有一个电视台的工作,或许,她还会兴致勃勃地报个感兴趣的班,学学各种手艺。
这样的生活,他们可能还要持续一年,或者还有很多年。
但这种负疚又是没理由的,因为他们经历的一切,走到现在,已然不是简单的选择和被选择。
他们能做的只有一点,即便生活充满挑战,他们也要坚持不懈地走下去。
他轻蹙一下眉头,转过头:“坐那边去。”
“行,我就等你说这句话。”秦泽洋把最后一瓣桔子扔进嘴里,转头跟李景熙打招呼,“熙熙,当社畜辛苦吧。”
“还好,今天有很大的收获。”李景熙坐到傅正卿身边,拿过一次性碗筷,偏头看傅正卿,问,“破誓,怎么拜财神?”
“我跟着我爷爷拜过很多神,”傅正卿不假思索地回,“只有财神爷有用。”
李景熙:“……”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语气难得很正经,即使不需要看他表情,也能感受到虔诚的态度。
但心里还是有一种,这句话只有非正常人类才能说的错觉。
这时,顾医生忽然说了一句义城方言,卫英卓回了一句,两个人一来一回,竟然兀自聊了起来。
她在这里一年多,对于当地人说方言已经司空见惯,因为听不懂,说实话并没有太多感觉。
现在听顾医生说,心里却产生了一种特别微妙的感觉,总有一种身边人变为戏中角色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