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文润办公室。
落地窗前,李景熙顶着头上阴沉沉的天空,坐在原木桌子前。
她拿着针管笔,在纸面上缓缓拉出线条。
纸笔碰触的‘沙沙’声中,掺杂进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陈兴文的声音传来:“李助,休息一下,来吃点水果咯。”
‘啪嗒’,果篮落在手边,米色纸藤衬得蔬果十分水灵。
果香扑入鼻尖,舌面涌出唾沫,喉咙忽然变得又干又滑。
她把已经到喉咙的‘不吃’两个字,硬生生推了回去。
“我先把屋顶画完,”她咽了一下唾沫,“两分钟后吃。”
“两分钟,这么精确?”陈兴文调侃,“那我按计时器了。”
“按吧。”李景熙随口应。
“哈哈,”陈兴文爽朗一笑,拉了一条椅子坐下,“我等你,这两分钟,正好让我放空一下大脑。”
“行。”
视线落在图纸上的一瞬间,陈兴文曲起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A2纸面占据了大半张桌子,上面的图形虽然有涂改痕迹,却没有给他凌乱的感觉。
造型整体自然漂亮,线条也很流畅。
建筑系虽然有速写课程,对手绘没那么严格的要求,一般人画图水平只要过的去就行,但李助的绘画水平,显然跟专业美院的人有一拼。
“你画得很好。”陈兴文放下手,见她看过来,朝外面抬了抬下巴,“跟小虞水平差不多,他老八所毕业的,基础打的非常好。”
“我跟小虞不能比,不过,我能有这么大进步,是因为我的素描老师,”李景熙垂下头,圈动手腕,带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圆,“我上过专业的美术课。”
虽然跟俞老师说不适合走绘画道路,但她在闲暇时间,会经常练习基本功,加上苏梦兰经常连线指导,画技自然突飞猛进。
“我说嘛。”陈兴文轻轻颔首,扔了一颗葡萄进嘴里。
李景熙放下笔,抽出湿纸巾擦干净手,伸手拿过一个桔子。
办公室内异常安静,米白色的桌椅,以及泛着冷光的玻璃,在阴雨绵绵中渗透出大块的冷色调。
背阴位置导致陈助刘海底下黑黝黝的,衬得他瞳孔有几分空洞,给人一种非常不愉快的错觉。
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画面,她站在废弃厂房前,陈助就站在她身后,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
——那眼神可以说,简直和现在如出一辙。
奇怪,无相虫怎么会让她看这个?
难道,
陈助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样大剌剌的?
还是说,陈助也跟整个事件有关联。
古怪的想法顺着脊背攀爬,腹部传来一阵下坠感,即便身在温馨的办公室里,她也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不不,不能这么武断!
她试图说服自己这样想: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被‘无相虫’欺骗,即便画面是真实发生过的,模糊幻象也会导致判断出错。
陆芷珊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鞋跟‘哒哒’作响,李景熙回过头,看向门口。
沈工双手插兜站着,先跟她点头致意,而后转向陈兴文:“你小子,怎么跑这边来了?”
“跟新进员工促进一下感情嘛!”陈兴文两腿撑着,双手并拢支在椅面上,手背一紧,起身朝沈骏茂走。
秦明辉从后面过来,和陈兴文交错时点了点头,缓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
“小兔崽子,”沈工皱着眉头,“我看你是来摸鱼的吧?”
“真没有,”陈兴文挤眉弄眼,“你去看看李助的手稿,特漂亮,我承认,我即使再干十年,也未必能画到这种程度。”
他偏头朝李景熙扬了扬下巴,“李助,我要向你学习。”
秦明辉下意识看向李景熙,唇角不自觉勾出一个自豪的笑容。
李景熙朝陈兴文回了个笑容。
沈工微微眯起眼睛,意有所指:“设计比的是创意,又不是谁的效果图炫。”
“效果图炫也是优点啊,否则,每次方案润色怎么都是小虞来监督,”陈兴文嚷嚷,“再说,我又没耽误……”
“赶紧滚,”沈工抬腿轻踹一脚,“这么多废话。”
两个人走出视野,讨论的声音却顺着空气,丝丝缕缕地透进来。
“对了,”沈工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旧改区的厂房又塌了一座,你知道的吧?”
“知道呀。”陈兴文叹息地说,“这次应该没压到人吧?”
“压没压到人,跟我们没关系,”沈工分析道,“还记得那辆SUV吗?昨天我去明辉那,看到它停在刺青店前面。”
“你想干嘛?”陈兴文错愕。
沈工愤愤地说:“我要举报他们。”
“没监控,你怎么确定是他们干的。”
“那里只有我们三辆车,李助早就进去了,她后来跟你一块出来的,不是SUV车主还有谁,”沈工顿了顿,“难不成是你和李助?”
“开什么玩笑。”陈兴文干巴巴地笑了笑。
秦明辉点了点鼠标,仰头看过去。
李助举着最后一瓣桔子,保持着朝门口的坐姿,半晌没有动。
“在听什么?”他出声。
李景熙回过神,问:“我们去旧改区那天,沈工他们跟SUV车主闹矛盾了吗?”
“他回去的时候,车被划了,划痕绕了一整车,花了六千块换漆,”秦明辉说,“这是他新买的车,平时宝贝的很。”
他顿了顿,“他又跟小陈抱怨了?”
“嗯,”李景熙如实说,“他还说要去举报车主。”
秦明辉无奈摇头:“他还在那纠结,这次没人伤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沉思片刻,“那个SUV车主,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李景熙解释:“他是傅经理的哥哥,可能你觉得有点像吧?”
“是吗?”秦明辉手背支着下巴,目视着电脑屏幕,屏保上的两只猫滚来滚去,“要不是你提醒,我根本不知道他跟傅经理有关系。”
他喃喃,“但我就是觉得他眼熟。”
李景熙缓缓把桔子塞进嘴里。
现在已经确定,傅阳泽和章天两兄弟,他们想从秦工这里得到什么,那么章天确实有可能会去找秦工。
秦工没办法一眼认出,也就意味着章天很可能戴着面具。
她眼睫扑闪,问:“是不是觉得身形很熟悉?”
“你这么一说,确实,”秦明辉回想了一下,“他坐在驾驶座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当他下车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我跟他见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