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割了一上午猪草,中午太阳当头了,这才搂着猪草回家,到家后先用铡刀把猪草铡碎,然后掺一些红薯干,这就算是一餐好料了。
一般等到猪快出栏的时候,会喂上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精料,所谓的精料就是指豆渣,玉米一类的,至于饲料是想都别想。
这年头,方源每天都只有喝白芋干稀饭的份,猪还想能吃多好?等到猪养肥了,其中一半得卖给收购站,城里人吃肉,除了官方的养殖场外,就靠从农家,一户一户的收猪了。
方家猪圈里只有两只猪,再多就喂不起了,每天打猪草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猪多了,猪草都打不过来,耽误去生产队干活的时间,那挣不到工分只会更亏。
喂完猪草,方源和方文还得收拾猪粪,这年头粪便可是好东西,牛粪可以烧,猪粪也可以积肥,那真的是宝贝,谁也不舍得扔,自家猪粪都是要定时清理收集起来的,等回头给自留地里的蔬菜当肥用,能让蔬菜的长势更好。
家里的活都干完了,这还不到下午吃饭的时间,农闲两顿饭,早上一顿在八点左右,下午一顿干的则在下午两点到两点半的样子,吃的晚,晚上饿的也晚一点,只要在饿之前睡过去,就没那么难熬,当然实际上是方源每次都被饿醒,所谓吃的晚饿的晚,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
趁着还有时间,方源拿起铁锹出门,方文见状,两眼瞬间就亮了,赶紧也拿着铁锹跟上,又拎了一个小桶,知道四哥要去挖蚯蚓了。
找了块阴凉地,两人开始挖蚯蚓,刚下过雨,蚯蚓出来翻泥,是最好挖的时候,一锄头下去,一块泥里能薅出来好几条,最好的是那种大个带围脖的,带围脖的蚯蚓腥气重,更容易引诱黄鳝。
其实所谓的围脖,是蚯蚓的生殖带,或者说是卵巢,那玩意成熟后会自己脱落,卵就会在土壤里面,重新孵化成小蚯蚓了。
挖出来的蚯蚓和泥剁碎了,那股腥味熏得人想吐,但这就是钓黄鳝的好饵,昨天自己又编了十几个黄鳝笼子,加上之前的,一共四十多个笼子,所以蚯蚓泥也得多准备点。
挖好蚯蚓,兄弟俩又挖了一捧臭泥,这臭泥要最黑,最臭的,最好有麦秸杆子怄过的,这才够劲,都弄好后,方源叫上老六回家剁蚯蚓去。
回到家里,方源先是用铡刀把蚯蚓给剁了,这得用家里铡猪草的铡刀弄,用菜刀的话,菜刀就不能要了,家里的铡刀跟包青天里铡人的铡刀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那么粗的刀口,也没有什么龙头,虎头,狗头的,平时就是用来铡草,喂家里的牲口用的。
铡好的蚯蚓和臭泥一和,那味道无比的上头,然后涂抹在塑料布上,再用绳子封口在黄鳝笼子的出口上,这就算是齐活了,等晚上把笼子下沟里就成了。
终于熬到吃下午这顿干的时候了,白米饭是肯定见不到的,江淮这边吃高粱饭的比较多。
高粱这玩意味道不行,有股子苦涩的味道,但它抗涝,抗旱,耐盐碱,江淮这边隔三差五就发个水涝,如果光重稻米,麦子,那一旦发涝,就得等死,所以生产队往往会重大量的高粱,作为救命粮。
因为高粱这东西不好消化,吃下去比较抗饿,所以味道上的缺点也就没人在乎了,其实这东西最大的作用是酿酒,高粱酒一直都挺受欢迎的。
除了高粱饭以外,还有几片白芋干,菜就是家里种的应季蔬菜,西红柿黄瓜扮成一盘,然后再搞半盘子萝卜干下饭,基本这就是中午这顿干的全部内容了,等到农忙的时候能好点,至少高粱饭随便吃。
别的不说,这个年代的西红柿,方源是真喜欢吃,西红柿味道特别足,这个西红柿味道,说的不是酸甜,而是一种说不好,只属于西红柿的气味。
几十年后的西红柿,酸的也酸,甜的也甜,但就是没有那股子味道了,有人说是番茄在品种改良的过程中,为了产量而丢失了那股子味道,有的说是为了长的快,长的好,用了太过的肥料,肥料抑制了番茄风味的成熟,具体是什么情况,方源也不是很清楚。
这边刚吃完饭,老六就急着出门下黄鳝笼子,,老六方文去年就辍学了,这小子气性大,说是学校催学费,老爹这边抽不出来钱,让他再等等,结果这小子嫌丢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上了,方源也知道,老六不是不想上,是看着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不想让家里人为难。
家里兄弟几个,大哥和二哥上完小学就不上了,他们那代人,大多数都是这样,三姐因为学习成绩好,一直上完高中,自己则是初中毕业,老五倒是上完高中了,然后因为历史原因,没考大学,而是当兵去了,老六最惨,小学一年级上了一半,就因为学费的事情,说什么也不去学校了,后来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所以小老幺方瑶后续也顺利上完了高中,可惜成绩距离考大学差了不少。
一家七个孩子,基本上都识字,在这年头就已经足够让人羡慕的了,要知道现在还是拿孩子当羊放的年代,别说各个都识字,能全部养活就相当不错了。
方源抹干净嘴,本来想着自己和方文出门下黄鳝笼子就行了,但苏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方源明白,媳妇这是刚嫁过来,在家里还有点不自在,自己出门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婆婆,姑姐相处。
“媳妇,你跟我们一起,给我搭把手吧!”方源笑嘻嘻的说道。
苏妍立即点头,方源把两个黄鳝笼子递给苏妍,然后对老娘道“娘,我出门了,今天再下点笼子,看看能不能多抓点,回头去换钱。”
“行,出门看着点老六,别让他往沟跟前凑,前大队老赵家孩子不久前就是下沟摸鱼淹死的,他家一共就三个孩子,家里老娘眼都哭瞎了。”老娘嘱咐道。
“您放心,肯定不让他瞎跑。”方源答应了一声,然后在方文脑袋上揉了一把道“老娘的话听到了吧?你要是不听我话,回来让老娘收拾你。”
“四哥,家里这么多人,我最听你话了。”方文立即卖乖,跟着四哥有油条吃,那自己肯定听话啊!
方源可太清楚这小子脑袋里想啥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就带着苏妍一起出门了。
三人出门后,方源就把苏妍手里的黄鳝笼子要过去了,笑道“我拿着吧,这笼子里面臭烘烘的,回头再把你熏吐了。”
苏妍知道方源是心疼自己,心里甜丝丝的,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嫁的男人,是个知冷知热的,见方源拿走黄鳝笼子,苏妍顺手把方源肩膀上的绳子拿了过去道“那我帮你拿这个。”
一旁的方文忍不住皱起眉头,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几根绳子还需要帮忙拿?挂头上都感觉不到的东西,四哥和四嫂真奇怪。
这年头还没有喂狗粮这么一说,小孩子成熟的也晚,就觉得四哥和四嫂太迭拉了,脑壳有病。
下黄鳝笼子,最好的选择不是那种开阔的江河,而是狭窄的沟渠,水草丰茂一点的更好,黄鳝喜阴,喜欢在潮湿的岸檐打洞。
方源下笼子的时候,拨开水草,然后用绳子将黄鳝笼子挂在岸边固定的东西上,把笼子往水草下面推,如果不固定笼子,那就只能往泥窝里埋,不然现在正处雨季,一下雨,笼子就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共四十几个笼子,三人走走停停,换了不少沟渠下,正忙活着,就看见有人勾肩搭背的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