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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陈小郎、赵小娘
    三月初。

    春回大地,万物竟发。

    陈初挨着苹果园又开出几垄荒地。

    烧除杂草清捡碎石平整土地修造田垄

    就算有那头大黄牛犁地,但这套流程下来依然把人累的不轻,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再被磨破,如此反复。

    不过陈初还撑得住。

    农学专业的学生中,少有娇气之人。

    娇气的人也不会选这个专业。

    一年之计在于春,不是一句空话。

    此时忙于春耕不止陈初一人。

    整个逃户村的男人们大多聚在村后这片坡地,插稻点豆,除草浇水。

    一派繁忙景象。

    妇孺们则漫山遍野的挖野菜。

    比起往年,今年不缺口粮,但春荒时节刻在骨子的习惯还是让她们行动了起来。

    ‘半年野菜半年粮’,这句谚语代表了农人千百年来的生存状态。

    荠荠菜水芹菜蕨菜马齿苋蒲公英野鸡霸

    呃,虽然最后一种野菜的名字不正经,但人家却是正经野菜,面绿背白,根茎呈纺锤状。

    这些野菜各有各的特性和口味,需不同的烹饪手法。

    虽生活清贫,妇人们却可着劲的把野菜整治出各式花样,好让正在长身体的孩童和下力气干活的男人吃得香甜。

    猫儿也没闲着,头上裹了一条花布手巾,攀在一棵老榆树上捋榆钱。

    挎在身侧的小布兜满满当当。

    虎头仰头站在树下,旧荷包内塞满了白茅根,抱在怀里的小羊趁小主人不注意,偷偷叼走了一根

    白茅根根茎汁液微甜,是农家孩童的天然零食。

    不但虎头喜欢,火锅也喜欢。

    哦,对了,火锅就是陈初一个多月前买来的那对羊母子中的小羊羔。

    身为一家之主的陈初给它起名陈火锅,给它娘起名陈烧烤。

    不过,虎头已经把火锅当成宠物了,和陈初起名的初衷背道而驰

    但春天不止有可口的野菜和喜人的秧苗,还有疯长的野草。

    其中最烦人的当属拉拉秧。

    这种杂草见土就生见水则长,连片蔓延,纠缠在一起不但难以清理,叶茎上生着的倒刺划到人还会割伤皮肤。

    因此民间又俗称‘割人藤’。

    忙完家里活计后主动前来帮忙的杨震,用锄头把一丛一丛拉拉秧拢成一团,忍不住抱怨道:奶奶滴,整日里用心伺候庄稼,庄稼却动不动便死给你看。可这割人藤三两天不留意便疯长一片,除也除不尽。

    正是正是。这鸟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当柴烧,牲口都不看一眼!端是没一点好处!

    说起拉拉秧的坏处,连平时沉默寡言的长子也忍不住出声附和。

    这东西是烦人,但没有一点用处也不尽然。

    陈初却拄着锄把笑道。

    有何用处,你说说?杨震不服气道。

    可以酿啤酒。

    酿酒?杨震不懂什么是啤酒,但酿酒两字听清楚了。

    嗯,到了夏天,我试着做一做。

    天气逐渐暖了,陈初想到冰镇啤酒,不由咽了口口水。

    拉拉秧,大麻科,葎草属,和啤酒花同科同属。

    啤酒花在啤酒酿造过程中起防腐作用,还可平衡啤酒味道澄清酒液。

    而拉拉秧的雌花花序,同样有此功能。

    傍晚时,陈初扛着锄头归家。

    远远便闻到了一股香气。

    煮的什么?好香。陈初把锄头靠墙放了,笑着走到灶前。

    榆钱饭。猫儿得意的掀开锅盖,给他看了一眼。

    陈初幼时吃过外婆做的榆钱饭,拌上麻油蒜醋汁哎哟,好吃到biu

    晚饭除了榆钱饭,猫儿还拌了一碟荠荠菜。

    看的人食指大动。

    不过,吃饭时陈初笨拙使筷子的模样,引起了猫儿的注意。

    多看了两眼,猫儿才发现他烂乎乎的手掌。

    手怎烂成了这般模样!

    不妨事。

    陈初不以为意。

    猫儿却不依了,丢下碗筷起身端了盆清水,不由分说把他的手拽了过来。

    猫儿在盆内湿了手巾,小心帮陈初擦拭了伤口四周的泥土。

    然后走至案板旁,拿起菜刀反手往颈旁凑了过去。

    你干啥?如同自刎般的动作吓了陈初一跳。

    看见陈初紧张模样,猫儿却抿嘴一笑,另一只手分出一绺头发用菜刀割断

    发灰可止血生肌。猫儿把那绺头发烧成灰,回身蹲在陈初脚旁。

    可惜了。好好一头青丝,鬓旁却短了一截,陈初惋惜道。

    头发还可再长,有甚可惜。猫儿轻柔地把发灰在陈初手掌上涂了,抬眸道。

    陈初坐在木桩上,正自上而下望着猫儿,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

    这次猫儿并没有惊慌失措的躲开,但依旧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猫儿知晓自己模样不差,娘亲还说过‘猫儿的侧脸最好看’。

    想起娘亲的话,猫儿悄悄歪了脑袋,仿似不经意地把完美侧面呈现给了陈初

    夜里,陈初照例钻进了另一间窝棚里。

    等他完成当日的抄书计划,又是深夜了。

    回转隔壁。

    推开虚掩房门,内里一片寂静,虎头悠长的呼吸隐约可闻。

    是你么?黑乎乎的窝棚内,猫儿小声问了一句。

    嗯,是我。

    陈初爬上了床。

    他旁边是虎头,虎头里面是猫儿。

    虎头是两人的人形三八线,也是猫儿自欺欺人的‘清白’界限。

    几天前,会做木工活的彭二帮陈初打了一张床一张桌一支洗浴的木桶。

    有了布匹后,杨大婶姚大婶又帮着猫儿做了两床新被。

    按说以现下的条件,两人有机会分床睡了。

    但陈初不说,猫儿也不提

    反正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并保持着纯洁的男女关系。

    待陈初在床上躺好,猫儿摸索着把睡觉不安分的虎头压在身下的被子薅出来,轻巧地搭在了陈初身上,小声嘱咐道:盖好身子,莫着凉了。

    嗯,这么晚还没睡,是被我吵醒了么?陈初问道。

    猫儿却未回话。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这种羞人实话,她说不出口。

    做完被褥还剩了几尺布,明日丈量一下身形,我与你做身新衣吧。猫儿轻轻翻了个身,讲了这么一句。

    做给虎头吧。陈初最近天天干农活,也没有穿新衣的需求。

    猫儿却道:小孩子长得快,我的旧衣改小与她穿便是了。

    那就给你自己做身新的。陈初道。

    你是男子,出门需穿的周正些才有脸面。你有了脸面,我便是穿的破旧些,旁人也不敢小瞧我们姐妹

    猫儿执拗的劝道。

    陈初笑了笑,道:赵小娘,真倔强

    猫儿却模仿了陈初的口吻,调皮道:陈小郎,赵小娘自小如此。陈小郎现下后悔也迟了,赵小娘已是你的娘子,官人甩不脱了

    初听是玩笑话,却又小心翼翼藏了几分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