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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读书人的嘴
    衙前街。

    文吏与皂衣一前一后走在街面上,分作泾渭分明的两群。

    街边小贩见这么多公人出动,要么赶紧拐进小巷里,要么赶紧收摊,来不及收摊的就站在摊后双目看向地面。

    唯恐对视一眼便引来祸事。

    走在前面的文吏,自然以张典史为首,落后半步的张文才一直抻着脖子,好让耳朵更靠近张典史,以免张典史万一吩咐什么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听见。

    见他这幅模样,陈初不由好奇的问向了身旁的精瘦青年,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苟胜。

    好名字。

    苟兄弟,那张典史和张文才是甚亲戚?

    嗤亲戚个屁!苟胜望着张文才谄媚的背影撇嘴道:张典史是河北东路大名府人,张文才是桐山本地人。

    那张文才怎喊张典史堂叔公哩?

    去年,张典史到任,就因为同姓,张文才便不知从哪杜撰了一本家谱,非说和张典史同出一‘张’,按辈分叫了张典史堂叔公。

    这张文才为了钻营,也是下了本钱。

    不过这家伙眼光非常有问题啊!

    那张典史看起来已年近四十,离家千里却也只做了个在文官中不入流的‘典史’,明显没什么前途嘛。

    硬抱一个细大腿,还和本土的皂吏关系紧张,待张典史转任之后看你咋办

    盏茶工夫后,浩浩荡荡十几人进了采薇阁。

    却在去何处吃酒的问题上再次发生了分歧。

    皂吏想留在前院正堂,此处能听柳先生说《西游释厄传》。

    文吏却想去后院雅阁,因为他们觉着幽静的后院更符合他们读书人的逼格。

    其实还有一层没法说的原因。

    前院正堂一台席面的价格还不到后院雅阁的1/3。

    皂吏想给西门哥哥省些钱,文吏却不管这些,或者说张典史不管这些。

    吵吵半天,最终还是张典史发话,着西门喜西门发二兄弟带众皂吏去前院正堂,张典史带文吏去后院。

    为了稍微遮掩一下,张典史邀了西门恭和‘需被教导的新人’陈初一起去了后院。

    只是几人刚进后院,就有一名唤作茹儿的丫鬟小跑而来。

    陈公子,三娘子请你去白玉堂一叙。

    文吏中有一名叫做陈东林的青年,一脸愕然

    菜三在桐山县的艳名和恶名同样出名。

    坊间关于菜婳的传闻数不胜数,众文吏私下吃酒时也没少骂过这个失了名节不知廉耻却还敢杀人的蛇蝎美人。

    可夜里无人时,这些人也没少yy把前凸后翘脸蛋魅惑的菜三压在身下恣意欢好的情景。

    所以,此时陈东林既窃喜又忧惧。

    众同僚看向他的眼神则更多是艳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你回去禀告三娘子

    决定矜持一下的陈东林开口了,可那茹儿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站在后边的陈初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借过借过一下

    茹儿见了陈初,忙侧身引路:陈公子,这边。

    几日不见,茹儿又长大了些

    嘻嘻,公子净会嘴上说,进了采薇阁便一头扎进凝玉阁,也不见公子来寻茹儿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向白玉堂。

    众文吏互相看了看,颇为不自在的各自撇开头,再不做声。

    若是他们之间有人被菜三请去,其余几人自然也要羡慕嫉妒,可单单请走一个皂吏,羡慕嫉妒后就多了一份‘恨’。

    那菜三眼瞎么?竟找了一个粗鄙皂吏,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跟在一旁的西门恭,免费看了场戏,只觉有趣,无声笑了笑。

    沉默前行半晌,张文才忽然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了么?有人讲,那菜三夜夜都要招男子行那床笫之事,且只找童男!

    哦张兄的意思是,那陈马快是菜三面首?

    大有可能!

    众文吏聊起这个话题来劲了,方才生出的挫败感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小可忽作出一首诗来。

    张兄说来听听

    咳咳菜三招陈郎,锦帐颠春浪,一夜不得闲,玉露染面脏

    嗤

    叽叽叽

    张兄大才!嗤嗤

    几人一阵猥琐窃笑。

    这下,心中舒坦了。

    笑够了,作诗的张文才忽又叹道:哎!有这等鲜廉寡耻的女子,简直是我桐山县的耻辱

    说起这个,陈东林又愤恨起来,是极!若我有一天得遂青云志,能做一县父母,必定把这荡妇扒光衣裳浸猪笼!

    小些声,忘记这是哪里啦?张文才提醒道。

    怕甚!她蔡家再厉害,还能不让人说话了?为人间世道守正清源正是我辈读书人的本分!

    说着不害怕,陈东林却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以至于本应中气十足的豪言壮语听起来有些滑稽。

    可即便这样,依然引起了众同僚的共鸣。

    说的好!

    陈兄,他日定能遂了青云志!睡遍呃,杀遍天下荡妇!

    跟在后面的西门恭,尽管和菜三不对付,也不由摇头。

    把女儿名号入艳诗,若这诗传出去

    这读书人啊,杀人不用刀!

    白玉堂侧室。

    陈初一进来便看见菜三对自己怒目而视。

    不待他问出怎么了,菜三却抢先道:你没见过女子么?比起玉侬,月容连蒲柳之姿也算不上吧?你这也要下手?

    陈初一脸迷茫,不由道:月容是谁?

    月容便是你今日在我家偏厅等候时的侍女!亏我在爹爹面前把你夸的人间少有,你便在我家做出如此行径!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不就搭个讪么。

    陈初却望着菜三,似笑非笑道:历史小说里原来写的是真的,你家果然在暗中偷窥啊!

    你如此没有定菜三一句没说完,忽然意识到‘果然’二字有问题,不由顿住,疑惑打量一阵后,道:你知道有人观察你?你还这样做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家以为你轻浮好色?为何?

    不!陈初摇了摇头,好色,我是认真的!

    三娘子,你为何如此关心我在你父兄面前的形象啊?

    因为菜三渺目看了看陈初,嗤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我看上你了吧?

    我和你一样,对此事充满了忧虑。

    嗤菜三又是嗤笑一声,道:我在爹爹面前保荐了你,你丢了人便是我丢人!懂么?

    采薇阁后院除了用做东家休息的白玉堂,还有七座两层小阁楼。

    其中,尚未正式梳拢的玉侬占了凝玉阁。

    剩下六座小院分别住了采薇阁六位当红的姐儿。

    今晚,张典史等人去到的便是妙娘所属的妙玉阁。

    戌时末,一楼小厅内的气氛已经热络了起来。

    方才在县衙内还一脸正气的张典史,此时搂着妙娘正上下其手,妙娘边半推半就边劝张大人再吃一杯酒。

    张典史的长须上洒了些许酒水,一块黄莹莹的炒鸡卵碎屑藏在其中,在晕晕烛火下时隐时现。

    陈初进来时,张典史正抻着头噘着嘴往妙娘胸口拱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张文才与姐儿玩皮杯儿,陈东林一双手在姐儿的襦裙内不断游移,笑的见眉不见眼

    陈初与西门恭对视一眼,缓缓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接着,巧香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屁股坐在陈初大腿上,娇声道:公子,你作那《卜算子》可把奴家看哭了呢今日给奴家也作一首新词罢

    说罢,便用双臂环了陈初的脖子。

    她这一出声,众人才发现需‘接受教导’的正主来了。

    眨眼间,真的只是眨眼间

    张典史推开了妙娘,表情竟还有点嫌弃,好像是人家硬要缠上来似的。

    顺手捋掉了胡须上的酒水

    张文才擦掉了嘴边的红色唇印,敛了浪笑。

    陈东林也抽出了襦裙内的手,却没忍住放在鼻下嗅了嗅,说不出的猥琐。

    几名文吏见陈初到来,彼此之间先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再看向陈初时有人斜乜有人眯眼

    反正没有一个人用正眼看,故意为之的鄙视唯恐陈初感受不到。

    陈马快正襟危坐的张典史却听清了方才巧香的话,不由细细打量陈初一阵,而后又看向了赖在陈初身上不起的巧香,肃声问道:巧香,方才妙娘唱的《卜算子》是陈马快所作?

    回大人,是啊,我们楼里的姑娘都知晓。除此之外,《西游释厄传》也是公子所作!

    哦!张典史的眼睛亮了。

    陈马快,年岁几何?

    在下一十有七。

    哦,年纪这般轻,想来还没有表字吧?张典史捋须道,脸上难得露出了和蔼笑容。

    张文才看向陈初的眼神满是嫉妒。

    他这‘堂叔公’明摆着是要为陈初取表字了!

    表字可是要带一辈子的,有了这层关联,陈初就成了张典史极为亲近之人,和弟子无异。

    远比他这便宜‘堂孙’亲近。

    尽管心里不爽,但早把‘钻营’刻进骨子里的张文才见陈初不说话,还是替堂叔公催促道:陈马快,快回话啊!

    哦回张典史,在下已有表字。

    有了也可以改嘛!张文才又道。

    张典史多少还是要点脸的,说不出张文才这般无礼的话,便多问了一句,陈马快表字为何?

    呃在下表表就表道明吧陈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