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
猫儿的hellokitty马车驶出鹭留圩。
不过,她却不在马车中。
今天,猫儿需继续安置昨日过来的清风岭妇孺以及那些解救出来的女子,抽不开身。
而陈初染恙却依旧坚持要去县城一趟,猫儿不放心他骑马,便支使玉侬陪着陈初坐了马车前往。
玉侬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路上,玉侬抱着陈初的脑袋,学着猫儿说话的腔调哄陈初睡觉,可是,公子偏偏没有像早间向猫儿撒娇那般向她撒娇。
巳时末。
马车抵达城内,陈初去了县衙,玉侬去了‘蕙质兰心’等待陈初忙完,再一同回返。
蕙质兰心外。
采薇阁的妙娘、兰影、巧香几人站在门外,望着守在大门旁健壮仆妇踌躇不敢上前。
“妙娘姐姐,方才我问了,她们说,此处是会员制,需人邀请办理了会员她们才肯接待。”
兰影小声道。
“这是甚鸟地方!咱们有钱她们也不挣么!”巧香嘀咕道,却不敢大声,这蕙质兰心的老板娘们,可不是她能惹起的。
“巧香,慎言!”妙娘小声抱怨一句,又看了看院门,疑惑道:“那迎仙楼的樱桃,是怎进去的?”
“西门三郎的四姨娘原也是迎仙楼的姐儿,被赎身前和樱桃亲近的很,我听说是她求了西门三郎的大娘子,才给她和樱桃办了此处会员。”
“哦......”
近来,桐山县女子之间谈论最多的便是这‘蕙质兰心’,使了此处的秘制面膜之后,脸蛋干净白嫩,犹如去了壳的鸡卵。
还有那青丝护理,洗上一次,不但发丝清爽、根根分明,能使青丝间久留清雅幽香,三两日不散,可比那油腻头油好使多了。
除此之外,最受妇人欢迎的便是那秘制牛乳浴.......虽然价钱腾贵,但据说洗上几回,不但能使浑身肌肤柔嫩细腻,还会变得如缎子一般光滑。
有几家大户人家的妾室发现了秘制牛乳浴的妙处,纷纷以此法向家中老爷争宠哩。
妙娘这些姐儿本就是靠身子吃饭,又听闻迎仙楼的樱桃来了几回,回去后身价都涨了一倍。
作为同行竞业者,妙娘几人自然也想尝试一番。
可不想......方才竟连门都没进去。
“哎,算了,咱们回吧......”
妙娘意兴阑珊道,正欲转身时,却见一辆外壁上画了只可爱猫头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外。
方才与兰影答话时还一副趾高气昂模样的守门健妇,见了马车,连忙上前,在车门旁站定。
随后,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白净纯欲的鹅蛋脸,那健妇似稍感意外,却还是抬起了手,赔笑道:“陈姨娘。”
玉侬搭了对方的手,跳下车来。
今日她穿了件白底大红领子对襟印花褙子,大红撒花百褶裙。
头上簪了根凤头金钗,脸蛋薄施粉黛,肉嘟嘟的嘴唇上涂有一层红润润的口脂。
脚上是一双绣花嵌珠软弓鞋。
这身打扮虽不算十分奢华,但玉侬身上那股子恬淡、放松、随意的气度,让人看了十分羡慕。
短短大半年,这玉侬竟在陈家养出了大户人家小娘才有的贵气......
几人同时想到。
再想起去年时,这憨妞还整日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姐姐长姐姐短,不由让人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特别是巧香,去年两人还暗暗较过劲、拌过嘴。
下意识低了头要走,兰影却一脸欣喜的喊道:“玉侬!玉侬!”
正要往院内去的玉侬,听见人唤自己,回头一看,脸蛋上瞬间绽开了笑容,“咯咯咯,兰影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呀!”
说着,便小跑过来,拉着几人的手傻笑个不停。
见曾经的小姐妹如今富贵了,仍和自己这般亲近,兰影和妙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寒暄几句,兰影说起了今日之事,并试探着问了玉侬,能不能去求陈家大娘子给她们也办几张会员卡。
“噫!就这事呀?走,我带你们进去办!”
玉侬听了,当即拉着几人进了院子,方才还不允她们入内的健妇站在门旁笑的一脸亲切,再不见有阻拦之意。
兰影虽然觉得出了口气,但还是替玉侬担忧道:“玉侬,你不需向你家大娘子知会一声么?可不要因我们,让你回去挨骂呀.......”
“才不会呢!兰影姐姐,我与你说,我家姐姐对我可好了,家里有甚好吃的、好布料,姐姐都会给我一份。些许小事,她才不会管我!伱们放心好了。”
富贵不归乡犹如锦衣夜行,玉侬现下过的舒心,又见了曾经朝夕相伴的姐妹,自然有些想要炫耀的成分,愈发把自己与猫儿说成了亲姐妹一般。
“玉侬,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巧香也小声恭维了一句。
这话说的没错,玉侬自来了采薇阁,便得了秦妈妈的偏爱,虽说练琴练舞辛苦了些,但吃穿上从来没受过委屈。
后来,她便被陈都头看上了.......再没过过一天苦日子。
现下,就连陈家大娘子都对她这般好.......
巧香羡慕的恨不得以身代之,却再生不出任何嫉妒.......毕竟两人此时差距太大了,差距过大时,自然就没了比较的兴致。
便如同玉侬说的,妙娘等人求而不得的会员卡,对玉侬还真是小事一桩。
带几人办会员卡时,那女文书客气的很,一口一個‘陈大家’,让玉侬在姐妹面前挣足了面子。
随后,玉侬带几人去后院体验秘制面膜。
却不想迎头撞上了蔡婳和尤氏。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尤氏只打量了玉侬几眼,并未习惯性的出言不逊。
蔡婳也温和了许多,问了问现在采薇阁重建的进度、以及几人现下被安排在何处暂居、是否缺钱之类的。
“若无钱吃饭,只管去双河村我那庄子,养你们几个一段时间还不成问题。”蔡婳弯着媚目,罕见的与妙娘几人说笑一句。
妙娘几人连忙屈身行礼答谢。
“三娘子,我带几位姐姐去体验一番秘制面膜。”玉侬也道。
蔡婳笑了笑,道:“待会你来找我一趟。”
“嗯呢。”玉侬应了。
待蔡婳前脚一走,姐妹几个便小声议论了起来,“噫!三娘子竟邀咱去她庄子上!以前,这种事想也不敢想呀!”
“是呀!今日一见,我觉得三娘子温柔许多......”
“嗯嗯,玉侬现下也好厉害,和三娘子说话时一点也不害怕了!”
“是呀!方才你没见么,便是那西门夫人,和玉侬说话时也笑眯眯的.......玉侬!你现在和那些大娘子没甚两样!真厉害.......”
“姐姐们莫夸我了,都是公子和大娘子在外护我脸面,旁人才对我客气呢。”
对此,玉侬倒还算有清醒认识。
猫儿带着玉侬在外时,从不当众呵斥吵骂,旁人若对玉侬稍有失礼,猫儿也总会及时维护。
时日久了,妇人之间都知晓陈家小姨娘和别家动辄打骂的妾室不同,便也不敢再轻慢玉侬。
几盏茶后,玉侬安置了姐妹们去做秘制面膜,自己去见了蔡婳。
蔡婳径直开门见山道:“往后,你不要再乱喊别人姐姐!”
“......”玉侬忽闪着长而卷翘的睫毛,有些迷茫。
于是蔡婳直接挑明道:“你在家喊那小野猫姐姐,在外又喊妙娘她们姐姐,若小野猫知晓,她心里会舒服么?毕竟妙娘她们是姐儿,如此一来,你把那小野猫置于何处?”
玉侬便是呆萌些,也能听出好赖话,心知蔡婳提醒的非常对,不由屈身一礼,乖乖道:“三娘子,玉侬记下了。”
“嗯。”
蔡婳对玉侬的态度很满意,抿了口茶眯眼道:“往后,你只能喊那小野猫......和我为姐姐......”
“呃......”玉侬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来,喊一声听听。”蔡婳却循循善诱道。
“呃.......姐姐。”玉侬总觉的哪里不对。
“嘻嘻,乖了!”蔡婳笑的花枝乱颤颤巍巍。
“......”
一旁的尤氏却悄悄撇了撇嘴.......婳儿那般心高气傲之人,却魔怔了一般非要往陈家挤,便是听玉侬这傻姑喊一声姐姐,便能高兴成这般模样。
......
县衙后堂。
陈初不住咳嗽,随后才看向几位哥哥,哑声道:“哥哥们以为如何?”
几人手里都拿了一份通讯稿,上面写到,数日前,张立带领匪人在桐山县作乱,被县尊提前侦知,县尊大人运筹帷幄,西门押司带领众皂衣奋勇保卫乡梓,一举格杀、抓捕匪人二十余名。
同时,积案两年余的戚家灭门案也因此告破,并且牵连出另一桩陈年旧案.......李寡妇一家三口被烧杀一案的真凶,青脸鬼樊毅亦被捉拿归案。
大案告破,作为负责刑狱之事的西门恭自然会被当成正面形象宣传一番,所以他对头条刊发此事并无异议。
蔡源同样认同把此事公之于众,毕竟李寡妇一事在县内风传多年,世人多默认为蔡婳所为,此时能清洗女儿冤屈、自家名声,他自然求之不得。
陈景彦不表态,对‘案件公布与否’都持认同态度。
只有徐榜不太赞同,“老五,此次清风岭一事,我们趁夜行动,不就是为了保密么,怎又忽然改了主意?此刻玉泉山匪人尚未肃清,你如此宣传,不怕招来他们报复么?”
“咳咳~二哥,那玉泉山匪人,早晚要被清缴,此事无需担心,咳咳。”
“嗐!老五你糊涂,那玉泉山匪人为祸周边多年,却平安无事,他们背后岂能没人撑腰?”
“二哥,便是有人撑腰又怎样?咳咳,咱们兄弟五人合力一处,难不成还怕他外县之人?”
“不是怕!你这不是无端树敌么!便是为了......”
徐榜看了眼蔡源,又看了看陈初,终于点破了关键,“便是为了给三娘子清洗冤屈,也不值当啊!此事已时隔多年,世人多以淡忘,实没必要......”
“咳咳,我意已决。”
“你......”
正说话间,陈景彦之子陈英俊手里舞着一张头条报纸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爹爹,爹爹,爆炸新闻!”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陈景彦先斥了一句,随即便看见头条头版的加粗加黑标题《号外!阜昌五年戚家一十三口灭门案告破!阜昌三年李寡妇一家三口被害案真凶归案!》
“......”
徐榜也看见了,当即拍了桌子,怒道:“老五!既然你已把此案刊发,还来和我们商量个屁!”
“咳咳,二哥,这般做,会显得我有礼貌......”
......
午时初。
本来一片平静的桐山县城忽然骚动起来。
“号外!号外!阜昌五年戚家一十三口灭门案告破!阜昌三年李寡妇一家三口被害案真凶归案......”
报童高举报纸,一路高喊。
戚家灭门案是桐山县近几年来少有的惊天大案,满县皆知。
两年来案件悬而未决,很是引起了一部分百姓‘官吏无能’的抱怨。<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而李寡妇一家三口被害案,因牵扯到了蔡三娘子的桃色新闻,虽年代已久,同样时常被人津津乐道。
此时陡闻两桩悬案全部告破,登时引起全城关注。
报童被纷攘路人围在中间,一旦有人交钱抢到报纸,便赶忙躲在一旁细看,几息后,身边便会围上一群蹭报看的路人。
片刻后,骚动终于传导进了蕙质兰心。
“也不知你图啥,那陈都头就那般好?让你死心塌地成这般模样.......”
尤氏既不解又气闷道。
“嘘~”
蔡婳却支起耳朵,以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二嫂禁声。
厅内一静,随即听到了巷外多人议论、争辩汇聚成的‘嗡嗡’声。
姑嫂俩奇怪的对视了一眼,城内忽然这般吵嚷,该是有多少人在同时讲话?
正疑惑间,却见茹儿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满脸通红的跑了进来。
或许是过于兴奋,茹儿跨过门槛时被拌了一跤,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茹儿?”看她慌里慌张的模样,蔡婳不由一脸疑惑。
却见茹儿抬起头,不顾喊疼,也不顾拍打身上的尘土,只看了蔡婳一眼,便忍不住张着嘴巴呜呜哭了起来,“三娘子.......呜呜呜,三娘子.......害那李寡妇的真凶抓到了,呜呜呜......往后,他们再也不能冤枉你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