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柳浅浅却憋着一张红脸,明明被吓得瘪了嘴,却还是站在范团身前,用膝盖抵着倒在地上的课桌,坚定不移地瞪着数学老师。
范团扶起过千帆,一步一步向后门走去,过千帆浑身都被冷汗浸湿,手心也全是汗水,把她的手死死攥在里面,稍微滑一下都心惊胆战。
他跟在范团后面亦步亦趋,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每一次发病都会被她抱在怀里,拉着手带回家。m.166xs.cc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方,她都会出现,然后带他回家。
可是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过千帆一边走,一边看着范团的后脖梗子,还有他俩紧紧交握的手,脸一阵阵发麻,眼睛直勾勾的,全是空洞。
他没控制住。
他怎么能没控制住!
团团生气了,团团这下肯定生气了。
她又要走了是不是?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然后再离开的……
过千帆头疼欲裂,手猛地一哆嗦,几乎又要陷入那种情绪怪圈。
“过千帆。”范团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到和自己并肩的位置,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正常,“你回去给我调酒行吗?”
“我喜欢喝你调的酒,以后你每天给我调一杯,行吗?”
过千帆瞪大眼睛看着她,连路也不瞧,只直直看着她,生怕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欺骗来。
她说喜欢他调的酒,她还说以后每天都要喝!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每天都能和团团待在一起了?
他贴紧了范团的胳膊,几乎和她黏在一起,哑着嗓子乖巧得让人心疼:“好。我给团团调没有酒精的。”
摩托疾驰,过千帆还没恢复,拉着范团的手不松开,范团没办法,拉着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腰,让他抱着,这才顺利开了车。
过千帆额头靠在她脖子后面,一呼吸就能闻到独属于她的香气,就跟小时候缠着她要睡一张床时一样,这种味道让他心神镇定。
“团团没有嫌弃我。”他靠着喃喃,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团团说喜欢我。”
“我也喜欢团团。”
说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人贴得更紧,但心跳平稳了下来,人也不抖了。
范团减了速,知道他在后座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夏日的风吹在她身上,额头因为头盔的闷热沁了一层汗珠,脊背靠着一个睡熟了的人,后脊梁也湿透了。
可她不见丝毫狼狈,只是抿着唇,一如往常,装做看不到评论区里对过千帆的心疼。
过千帆的病不仅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而且最令她肝颤的,是他发病的原因竟然和自己有关。
她不能把他送走了。
想起买好的机票,她心里一阵烦躁,可是感受着后背那人的心跳声,她又无可奈何。
别人说了两句话,他就成这样了,要是真把他送走……
只会比当年还要痛苦吧?
过千帆站在大院里,冷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出声,不明白他们对自己说出来的那些羞辱性语言,究竟怎么带给他们快乐了。
不过是一些文字,根本没办法伤害到任何人,他们到底在高兴什么?
不像那个姓段的男人,皮鞭和烟头是真的能让他感觉到躯体的疼痛,这些伤害才是真实的。
可是当范团从旁边冲出来,和他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头疼起来。
和时间表无法遵守的头疼不一样,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的头疼不一样,和听到吵闹声音时的头疼不一样。
这一次的头疼剧烈到他想死。
他喘不上气,浑身抽搐,跪在地上蜷缩着,死死拽着头发,头皮麻得感受不到疼痛。
他努力睁着眼睛,只能看见范团和那群孩子纠缠在一起,谁也没占上风,他想开口喊,可是喉咙肿得厉害,一声也发不出。
不行,被打很疼的,他知道,很疼的。
团团不能疼,没有为什么,团团不能。
他拉着团团的手,把她死死拽在自己身前,一遍又一遍说:“我也保护你,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突然画面一转,风雪交加,他站在大院门口,看着好几天不曾露面的团团上了车。
“团团你去哪?”他喊。
妈妈让他回去,让他不要吵到团团,可是他怎么会吵到团团?团团一直都最喜欢跟他玩了,团团一直都最喜欢他了。
可是如果团团最喜欢他了,那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好几天不在家?
为什么停电了也不来找他,不来抱抱他?
妈妈拉着他不让他去打扰团团,可是团团哭了,他们看不见吗?
车子启动,他发了狂,咬了妈妈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地里,一边嘶吼一边追。
他头疼,他想让团团摸摸他的头。
他心口疼,他想让团团抱抱他。
但其实没有这些也可以,团团回来就行,他来抱团团,来摸团团的头。
他头一次恼恨自己的特殊,他第一次为自己有病而感到痛苦,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妈妈提到自己这个病,就会掩面而泣。
因为他不正常,他连运动能力都没有,他只能把自己摔在雪堆里,只能爬不起来,看着汽车远去,看着团团从他的人生里远去。
团团是不是也嫌弃他有病了?
“我治好了,我治好了,我治好了……”过千帆醒不过来,靠在范团怀里,一遍一遍重复。
范团抱着他站在别墅门口,心慌得眼前发昏。
他以前没有强迫行为的,他以前不会这样不停重复同一句话!
他到底怎么了?!
“过千帆,你醒醒。”范团咬着牙,拍着他的后背,“别睡了!你看看我!”
团团的声音?过千帆缺氧,喘不上气。
又幻听了吗?还是他的团团真的来找他了?
“我们回去睡好不好?”范团真的没办法了,这么多年,她完全不知道过千帆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怎么样的,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让他放松。
这十年,他到底怎么过的?!
“团团……”过千帆强撑着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范团,连忙说,“团团别走!”
“我没走,你看我这不是在这儿吗?”范团松了一口气。
她抱着过千帆,直到他意识清醒,逐渐平和下来,才松开了他。
过千帆眼睛红肿,手指蜷了蜷,想去抓范团的手,最终却没有动弹,只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他搞砸了。
他好不容易才和团团相认,好不容易才让团团把他带在身边。
却搞砸了。
现在团团肯定不要他了,他就是最碍事的,他要被送走了。
怎么办……他调整着呼吸,脑袋晕晕的感觉逐渐褪去,眼神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好像能把一切都吸进去一样。
他有用。他必须有用。
只有他还有用,团团才不会把他送走。
他望向打着电话走进书房的范团,摸向了自己的手机。
“虽然过千帆自己没有告诉校方他的身体状况,但是你不要忘了,是那个男人在课堂上羞辱学生,才造成了这一切!”范团连老师两个字都不说了,她气得发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三合板的桌子不禁砸,直接被她打出了一个坑,木屑划破了她的手,还有一些扎在她皮肤里。
“他辞职,或者我上报给教育局,你选。”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平时说话是什么样子,校方不可能不清楚,现在是信息时代,我要是把他平时那些话录下来发在网上……”
电话那头哑火,彻底服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