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个不高不低的水池边,背对而立着一个穿藕荷色衣裙的女子,默默盯着水面。
辛柚记得清楚,今日段云婉来看她时穿的裙衫就是这个颜色。
是大姑娘!小莲也认了出来。
辛柚当机立断走到一排花架后,看向水池方向。
段云婉一动不动,似乎当头烈日对她毫无影响。
大姑娘为什么这时候来看鱼?连个遮挡都没有,也没人陪着,不怕中暑吗?小莲小声嘀咕。
她当然不是心疼大姑娘,只是单纯想不通。
辛柚没有接话,而是回想着那个画面。
是眼前的水池,也是这样明晃晃的日头,想必此时正有几尾锦鲤懒洋洋摆着尾巴在水中游。
难道就是今日?
辛柚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大太太就算要把段云婉灭口,也未免太快了。
见辛柚额头鼻尖已沁出汗珠,白皙的两颊也有了红晕,小莲担心问:姑娘,热了吧?
辛柚摇头,目不转睛盯着水池的方向:没事。
咱们要过去吗?
先在这里看一看。
听辛柚这么说,小莲不再吭声,尽管不知道姑娘要看什么,也跟着看起来。
看着看着,就发现段云婉抬脚走了
小丫鬟错愕看向辛柚:姑娘,她走了!
辛柚拿帕子擦了擦额头汗珠,平静道:那我们也走吧。
小莲:?
回到晚晴居,绛霜端上来两道冰碗,说是大厨房送来的。
辛柚一口一口吃起冰碗,顿觉暑气消了不少。
小莲吃得更快,吃完叹道:真好吃,婢子沾姑娘的光了。
辛柚莞尔一笑:我吃过一种叫冻奶的冰点,浇上果酱与切成小块的鲜果,比冰碗的味道还要好。
小莲听得咽口水:听名字就觉得好吃,哪里可以吃到啊?
辛柚犹豫了一下,道:我娘做给我吃的,回头有闲暇了,我做来试试。
嗯,应该可以成功吧?
想想曾经下厨的成果,辛柚不是很自信。
小莲却没察觉,抚掌道:好啊,到时候婢子给您打下手,也尝尝冻奶是怎样的美味。
吃过冰碗,辛柚困意上来,往床榻上一躺睡下了。
之后无话,转日是个阴天,辛柚按时前往如意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嗔道:要你多休息几日,怎么又过来了。
辛柚笑道:本来就没有事,我知道外祖母疼我,我也想外祖母啊。
你这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老夫人听得高兴,余光扫乔氏一眼。
乔氏面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
辛柚暗暗留意段云婉,发觉对方眼下脂粉似乎有些厚。
这是没睡好?
等到晌午后,虽然天还阴着,辛柚还是派小莲去了花园,不久后小莲回来禀报。
姑娘您猜对了,大姑娘果然还在那里,婢子看着她离开才回来的。
辛柚点点头,决定明日再看看。
翌日天依然阴着,似乎有落雨的意思,等到下午,方嬷嬷从外边回来了。
姑娘,老奴在外头听到了一些关于少卿府的风声。
这几日方嬷嬷每天都往外跑,今日终于有了收获。
什么风声?小莲窜过来,一屁股坐在绣墩上。
方嬷嬷伸手点了一下她额头:都是姑娘纵得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小莲揉着额头催促:方嬷嬷你快说吧,姑娘等着呢。
方嬷嬷扫了一眼门口,放低声音:说什么的都有,最难听的是说要是少卿府的表姑娘没了,那表姑娘带来的家财可就都归少卿府了,少卿府也不用给表姑娘另置办嫁妆了。
正常来说,别说占了寇青青家财,作为投靠外祖家的孤女,等到出嫁,少卿府还应给寇青青置办一份不输于府上姑娘的嫁妆。
这才是普世认可的厚道人家。因而当小莲当众哭出那番话,就容易惹人多想了。
天子脚下,富足安定,京城永远不乏闲得发慌火眼金睛的群众。虽然四年前寇青青进京悄无声息,这些人还是从这位表姑娘的出身推测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表姑娘傍身的家财,百万白银没人敢想,十万八万还是敢猜一猜的。
十万两银子,好多钱啊!
小莲冷笑:哪是最难听的话,明明是大实话!
到这时,她越发深刻明白了那日辛柚让她哭的用意。
还有救姑娘的那位义士,老奴也打听到他身份了。方嬷嬷嘴角带着笑,心情松快许多。
方嬷嬷这个年纪的阅历自然不是小莲能比,听到那些传闻便知道姑娘暂时安全了。
闲言能杀人,也能救人呐。
再一想,本该最亲的舅父一家步步杀机,竟需要靠世人几句闲言庇护性命,方嬷嬷的心又疼起来。
辛柚不知方嬷嬷心情的起落,意外抬了抬眉: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方嬷嬷笑道:不难打听,原来那位义士在京城颇出名。他姓贺,名清宵,竟然是个侯爷。
辛柚静静听着,知道还有后文。
锦麟卫镇抚使是个要职,选勋贵担任不足为奇。
果然方嬷嬷神色变了变,声音更低了:但这位年轻的侯爷,身份颇为尴尬。他的父亲与当今皇上是结义兄弟,乱世时一同打江山,后来分道扬镳各自称王,等到今上把他父亲打败,顾念结义之情留下了这位侯爷的性命,还封他为长乐侯
长乐侯——辛柚低声念着这三个字,明白了老夫人避之不及的态度。
当臣子的可不确定当今天子对那位义兄是真有情分,还是纯粹为了显示仁义。而能确定的,是皇上定然不愿见到臣子与这位长乐侯走得太近。
既如此,他又怎么成了锦麟卫镇抚使?
方嬷嬷摇头:老奴没有打听到这些。
辛苦奶娘了,奶娘去休息一下吧。
方嬷嬷出去大半日确实累了,听了辛柚的话去歇着。
您可真聪明。小莲替辛柚捏肩,把方嬷嬷在时忍下的话说出来,要是我家姑娘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那样姑娘或许就能好好活着。
辛柚看向小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是我比寇姑娘聪明,寇姑娘是被亲情迷了眼,而我是旁观者。
她要替寇姑娘睁大眼睛把这些龌龊看得清清楚楚,替寇姑娘报仇。
此时街上,贺清宵一身朱衣匆匆往前走,身后跟着两个手下。
熟悉的危机感生出,身体比头脑反应还要快一步往旁边一避,一物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贺清宵定睛一看,是一个摔得粉碎的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