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沉默半晌,平静道:那就祝他美满顺遂。
姑娘,您不是喜欢贺大人吗?既然万岁爷爷愿意把公主嫁给他,您为何不对万岁爷爷说呢?小莲为辛柚的反应着急,忍不住把话说开。
辛柚早知道她的心思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小莲,此刻被小莲这么问,没再隐瞒所想:皇上不会答应的。我若说了,反会被人所制。
不光是对她恨不得除之后快的那方势力,就是那人,以后但凡她想抗争的,他都能以贺大人来令她妥协。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支持,他表露出来的偏爱,并不会蒙蔽她的双眼。必要的时候,他在乎的还是江山利益,是他自己。
婢子不懂。小莲摇头。
辛柚一笑,声音轻轻:因为我不想当一个随时能被用以对臣子施恩的公主啊。
如果在当初表明身份之后,她回归皇室安安分分当一位公主,她喜欢贺大人,那人定然乐见其成。
既满足了女儿的心愿,又施恩了臣子。
可她要推行新政,要改变当朝的某些政治格局,贺大人无牵无挂的出身就注定了过不去那人的那一关。
这也不难推断,一个搅风搅雨的公主,再来一个无家族牵制能跟着公主拼命的驸马,那人除非脑子抽了才会答应。
小莲隐隐约约明白了,看着辛柚的眼神带着心疼:姑娘,那您怎么办啊?
辛柚没有回答。
踏入政治漩涡这一步,就注定不再有规划好的答案了。
她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一晃进了八月,北地的税收也顺利完成,虽不如南边那几地税银增长那么多,也翻了倍。
兴元帝彻底放了心,嘉奖了去北地推行新政的永安伯等人,就连小八都被封了个六品校尉的虚职,开始在全国大力推行新政。
有南北两地的成功试点,再推广就容易许多。这容易不单是说有现成的例子,还有新政试行前所没有的信心。看到切实的好处了,皇帝推广新政的决心足,一些动摇的官员也就变得坚定起来。
国库增收,一些地方传来的水患灾情就没那么令人烦心了,无非是赈灾、修筑堤坝等事宜。可以说每年汛期兴元帝大半的烦恼突然被钱给解决了。
国事上没那么操心,兴元帝更有精力关注闭门思过的贺清宵。
过去快一个月了,那小子竟然还没动静。这是吃准了他不会要他性命?
兴元帝越想越恼火。
一处府邸中,几位官员聚在一起商议,为首的正是礼部尚书孙英。
眼下看来,新政已是势不可挡了。
都怪那辛柚,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当,非要搅合进朝廷上的事来。
我听说摊丁入亩只是第一步,之后还会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
一人拍案而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说摊丁入亩是剜他们的肉,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就是打断他们的骨,抽去他们的筋,是对他们十年寒窗考取功名的天大侮辱。
不光是辛柚。长乐侯贺清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他油盐不进铁面推进,南边新政施行才这么顺利。
不用想,再有新策推行,他又是一柄好刀!
一人突然笑笑:咱们要是把这刀给折了,不就会少许多麻烦。
立刻有人支持:不错。皇上偏爱辛柚,暂时奈何她不得,先把长乐侯解决了也好。近来皇上对贺清宵心存不满,正是扳倒他的好时机……
数日后,便有一名言官弹劾贺清宵包庇罪臣。
谢杨不敬陛下,本是死
罪,长乐侯贺清宵却在谢杨患病之时悄悄将其送出诏狱,以旁人尸体伪装谢杨病死狱中。贺清宵身为锦麟卫北镇抚使,却阳奉阴违,欺君罔上,臣认为当以欺君论罪!
兴元帝听完弹劾的内容,一时难以置信。
谢杨是一位工科给事中,前年皇家一处庭园失火,兴元帝要扩建,谢杨以铺张为由多次进谏阻拦,无果后传出不敬的话,从而下了诏狱。
兴元帝再次听说谢杨,就是他病死狱中的消息。当时他还生出了一丝后悔,想着气消后应该把那臭石头放出来,罢去官职远远打发走也就算了。
可他生出一点点后悔是一回事,作为他耳目的北镇抚使瞒天过海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杨的事情上能瞒他,其他事呢?
兴元帝心中已是怒火滔天,强压着愤怒询问证据,然后就亲眼见到了谢杨。
言官再道:谢杨藏身于石城,恰好被一位游商认出,机缘传到了臣耳中。臣怕打草惊蛇,悄悄派人拿下此罪臣,才敢报于陛下。
兴元帝脸色铁青盯着跪在下方的人,冷冷问:谢杨,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杨不过三十来岁,此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两鬓生出许多白发。
被兴元帝问到,他重重一叩首:罪民谢杨死不足惜,还请陛下饶恕贺大人……
谢杨为贺清宵求情的话兴元帝一个字都听不下去,胸腔被愤怒填满,恨不得立刻把辜负了他信任的那个年轻人千刀万剐。
别人也就罢了,那个逆臣可是锦麟卫北镇抚使,是他的耳目手臂,这是单纯辜负了他的信任吗?分明是让他这个天子成了百官勋贵的笑话!
兴元帝气得眼前发黑,指尖发冷,咬牙道:传贺清宵觐见!
本该上朝的贺清宵因为被罚闭门思过正在侯府中,等接到口谕再来到宫中,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臣贺清宵见过陛下。无数双眼睛注视下,贺清宵下跪行礼。
兴元帝居高临下看着不见慌乱的青年,心中越发愤怒,声音听起来却是平静的。
骇人的平静。
贺清宵,言官弹劾你移花接木,包庇罪臣谢杨,你可认罪?
贺清宵微微侧头,看向跪在一旁的谢杨。
谢杨泪流满面,满眼歉疚。
贺清宵收回视线,低下头去:臣死罪。
你确实该死!兴元帝见他认了,重重一拍龙椅扶手,来人,把贺清宵押往午门外,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