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大口鱼所说,他被乌昙丢出郢城府衙,并没有直接跑回行辕,而是在附近潜伏着,想看看王捕头如何圆谎。玉旈云和乌昙乘车离去后不久,府衙里已经传出了喧嚷之声——是牢房命案东窗事发了。大口鱼盗匪出身,也不知个“怕”字怎写,趁着夜幕降临,再次越墙跳入府衙。他见到那王捕头捂着胳膊,伤口血流如注,正向张材毅、曹非攻以及尚未离去的各位公子讲述贼人如何杀死了诸多守卫闯入大牢。他虽然拼死抵抗,但还是让对方杀死了那假刺客。“想来就是复兴会的反贼了!”王捕头信誓旦旦,“卑职与他们争斗时,对方有一把刀砍中了囚笼的木栅,卡在其中。上面正有复兴会的标记!”他边说,边将一把刀呈给张材毅。
你们蛇鼠一窝在此做戏!大口鱼心中怒骂,竟然为了圆谎把一群衙役都杀了,也真够狠毒的!
诸位贵公子都露出了惊恐之色,纷纷说府衙不是久留之地,但凡能走的,都赶紧逃离,不能走的,也让朋友扶着、抬着,出门去。连同那一直嚷嚷着要接耳朵的袁哲霏也哭哭啼啼让朋友搀扶着起身。
曹非攻是无法自己起身的,由无妄的一个弟子扶着蹒跚而行。“这复兴会真是无法无天。”他道,“看来光是衙门出动官差,还对付不了他们。明日我传令去军营,无论如何要把这群反贼搜出来。”
“你早该如此!”袁哲霏嚎叫,“不然我的耳朵也不会……”
曹非攻瞥了他一眼:“以往复兴会不过也就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袁公子难道不晓得?若是血腥镇压,四处抓捕,势必人心惶惶。无论是平北公还是我,都是为了西疆的安宁才对他们网开一面。”
“结果他们现在刺杀内亲王,还偷了玉玺,这摆明了是要造反,你就开始镇压了!”袁哲霏尖声冷笑,“还不是你纵容出来的!别以为你成天替平北公办事就了不起!我要参你一本!我要和所有人一起联名参你一本!”
“悉听尊便。”曹非攻道,“在下的确是有疏忽之处,也不打算逃避罪责。只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过失的时候,应该齐心协力,铲除复兴……”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向前扑倒。那个搀扶他的和尚不留意,差点儿也被他拽得摔一跤。“曹大人!曹大人!”大伙儿纷纷围上去,七手八脚地要将他扶起来。
大口鱼潜伏在远处也看不真切,又忌惮无妄的身手,不敢靠前,只伸着脖子干着急。这时,就听见有人惊呼一声:“死……死了!”接着,围着曹非攻的人仿佛被开水烫了的猫一般,“嗖”地跳开一边。视野清晰了。大口鱼可以清楚地看见曹非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妄俯身,摸了摸其颈间,又在前心后背几处大穴试了试,最终摇头叹气站起身来:“果然……但怎么会……怎么会……方才明明还……”
连西疆神医都这样说,曹非攻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暴毙,谁人不惊?袁哲霏和他的几个狐群狗党吓得尖声怪叫。他也再顾不得耳朵的伤痛,生怕在这府衙里多呆片刻也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就撒腿往外奔去。剩下张材毅、王捕头和师爷,傻愣愣看着无妄一行:“大师,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妄眉头紧锁,语气甚为沉痛:“一时之间,贫僧也……也实在断不出个因由来……莫非是方才被刺客伤得太重。可是贫僧分明已经帮他止血……也不像是中了毒忽然发作……这……这太过诡异!阿弥陀佛!”
“师父,衙门不是有仵作吗?”一个和尚提醒,“张大人,是不是让仵作验看?”
张材毅失了主子,整个人都傻了:“啊……这个……”
“的确是验一验好。”无妄也道,“虽然对曹大人有些不敬,但总应该查个清楚。并不是为了要报仇雪恨,但若不抓出元凶,只怕还会有更多人受害。”当下,吩咐两名弟子留下协助张材毅,一名弟子继续前往铁山寺处理他们原本要做的事,而自己则带着余人回去平北公府报告噩耗。
大口鱼虽然一方面关心曹非攻的死因,但怕留下来看仵作验尸耽搁太久,就趁乱偷了衙门的一匹马,飞奔回来报讯。
这是玉旈云等人始料未及的。他们才确认曹非攻就是这西疆最大的奸臣,是幕后翻云覆雨的罪魁,他却已然毙命,这究竟是老天爷开眼,报应了恶人,还是他们的推测根本完全错了?
“你确定他真的死了?”小莫问。
“府衙里可都是他的人!”乌昙道,“那无妄和尚或许也是他的同党。合伙起来诈死骗人,也不是难事。”
“这……”大口鱼搔着后脑,“我没细看……要不我现在回去瞧瞧?如果仵作把他开膛破肚,但多半假不了。”他望向玉旈云,等待指示。
玉旈云一手抚着自己的眉头,一手轻轻敲着茶几:“若真死了,是谁人所杀?若诈死,又是为何呢?”
小莫的眉头也拧成了川字:“曹非攻意在谋取平北公之位,如果诈死,之后总不能复活,那他所谋划的一切岂不都付诸东流?”
“不如我立刻让弟兄们分头去探听。”乌昙道,“看看曹非攻到底死了没有——府衙、平北公府,还有铁山寺——铁山寺多半是龙潭虎穴,可能要我亲自——”他不能亲自去,他知道,不能丢下玉旈云一人,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
“不。”玉旈云的语气忽然一扫先前的迷惑,“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曹非攻的死讯我们本不该现在就知道。且看看他们下一步棋怎么走。小莫,你立刻去打点,我现在要去岑家军大营。”
“王爷,这——”小莫不解。
乌昙更加反对——玉旈云此刻的身体,怎经得起在严寒的风雪之夜长途跋涉?更别提处处都可能隐藏着刺客。
但玉旈云的态度坚决:“不管曹非攻是真死还是假死,岑家军会因此没了统帅。不能让奸贼趁虚而入。”顿了顿,她面上又露出了微笑:“或许,这正是我的机会呢?”
聪明如小莫,立刻明白了过来,飞跑去准备。乌昙虽不知她计划,但晓得再怎么阻拦也没有用处,唯有叹了口气,道:“你不会是想今晚把那一整瓶药丸都吃了吧?”
“我岂有那么窝囊?”玉旈云从怀里掏出药瓶来抛给他,“再是什么灵丹妙药,若是一病发就吃,以后就离不开了。那我便会受制于炼药之人——这和那些吸福寿膏上瘾的有何分别?我就不信没了他的药我就会死!”166小说
乌昙愣了愣,未料到她会忽然领悟到这一点。见她这么决绝地丢了药瓶,反而又担心起来:“实在难受的时候,吃一粒倒也无妨。毕竟现在端木姑娘也不在你的身边,要是硬撑到倒下去,岂不更加麻烦?”
“不是依赖药丸,就是依赖大夫!”玉旈云不耐烦,“这叫我今后还怎么带兵打仗?是不是我也该修炼些什么内家功夫,可以自己治疗自己?”
“内功只能强身健体,并不能包治百病。”乌昙道,“我当初以内功救你,其实也是冒险一试。我只是大约知道接续真气的法子罢了,从前也是为了医治受了内伤的弟兄才向师父学的。若是旁的疾病,我完全不从下手……对了,我发现王爷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寒气——”即将那诡异的症状向玉旈云描述了一番:“王爷自己可有感觉?”
玉旈云不是习武之人,完全不明所言何意:“什么奇怪的寒气?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我……”乌昙忽然两颊发烧——其实有何大不了,无论是当初在船上为玉旈云换药裹伤,还是后来带着她上江阳求医,两人之间肌肤之亲远胜于方才在车厢内握住她的手腕。但不知怎么的,一时竟说不出口。最后只咕哝了一句:“我也说不清楚……但这寒气不像是病,倒像是古怪的内伤。我毕竟不是大夫,瞧不出原因,也暂时想不出对策。”
“只要我一时半会不死就行了。”玉旈云道,“走,咱上岑家军大营去吧!”
于是,待小莫与诸海盗准备停当,一行人就出了城——守军自然有所盘问,但谁也不敢阻拦内亲王大驾。天公作美,雪夜晴好。虽然寒风彻骨,路面结冰,但车辆马匹都做好了防滑的措施。即使速度慢过平常,还是在后半夜的时候来到了岑家军的大营。
当值的守卫大感惊讶:“内亲王……您……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本王说了今日要来。白天有事耽搁了,所以只能夜晚来了。”玉旈云道,“否则,你们还不当我是失信之人?”
“卑职等岂敢!”那士兵说着,飞跑去报信。不时,郢城驻军的将领就都迎了出来——钱大虎区区一个把总,其实是郢城驻军最末等的军官——只不过七品而已。此地负责军营事务的,乃是副将陈熙山,其下尚有参将、游击等。更有几名千总驻守在离开郢城稍远一些的地方。除了钱大虎等低级军官,年纪三十多岁,余人都是岑家军的老部众了,不仅个个都曾经在十八年前攻打过楚国,有些甚至追随过樾□□,算是从龙入关的老将。但是和玉旈云并肩作战,只是近些年的事。交情不深,落雁谷之后就再未通过音讯。好些人虽然听说她征讨郑国的战绩,肯定了她的本领,但始终还视她为皇亲国戚——外放出来历练了好升官而已。对她借与翼王定亲而跻身议政亲王之列,颇不以为然。此番她广邀西疆英雄围猎,老将们都拒绝出席。只有钱大虎心存好奇,去一看究竟——这些,小莫都已跟玉旈云说了。
为了让岑家军的老将们摒弃对自己的成见,玉旈云虽然乘车而来,但在离开军营一里地时,就弃车上马。因此,当将军们急匆匆迎出来,所见到的是漆黑战马上的青年将军——大冷天里,也没有穿着臃肿的棉衣或披着华丽的大氅,只不过寻常青衣夹袄,一袭鲜红色的披风正猎猎飞舞。那时,雪光将周围朝得亮如白昼,玉旈云满面坚毅,正和当初他们征讨馘国时一样。众人的心中都不由一震,齐齐跪了下来:“下官等参见内亲王!”
玉旈云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本王被反贼耽搁了,未能如约检阅岑家军操练,还望诸位见谅。”
“王爷昨日松针峡遇袭,此事下官等都听说了。”陈熙山道,“恶贼如此胆大包天,都怪下官等早先剿匪不力。”
“从前的事,不提也罢。”玉旈云道,“本王又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才来的——正是想和各位商量如何铲除复兴会的逆贼,维护西疆的安定。我也不怕和诸位直说——尔等应该都听说了,此刻我军已经夺取了揽江、镇海,刘子飞将军正在揽江以南和楚国冷千山的部众苦战。石梦泉将军亦会渡过大青河,攻击平崖城。我此来西疆,就是为了找平北公,商议南征大计。若是复兴会继续在西疆作乱,必然成为我军南征的心腹大患!”
小莫再也没有想到她就这么开门见山的把来意说了,一时愣住。而那些将领们,暗地里对玉旈云来西疆的真正目的也多有猜测,估摸着她微服而来,必然不会轻易相告,岂料她毫无避讳地说了。反而让人难以相信。
玉旈云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众人惊愕的表情。跳下了马,径自往大营里走,边走边道:“馘国遗族贼心不死,相信诸位也知道。先前,平北公带领诸位在西疆镇压,好些馘国贼子逃去了楚国。这其中有废景康帝的亲弟弟袁哲霖,他企图在楚国得势,再借楚军之力复国。结果在楚国掀起轩然大波,庙堂江湖都被他搞得天翻地覆——连程亦风都丢了官位——诸位都听说过此事吧?”
西疆虽然不算樾楚对峙最关键的地点,但兵部仍是将重要的消息传抄过来。哲霖风波,樾军七品以上的武官个个知晓——当然,玉旈云如何利用细作策划假官票事件,此乃绝密,兵部之中也少有人知,自然不会写在文书里。
“下官等都听说过袁哲霖的事。”陈熙山道,“此人应该颇有些本事,但心术不正,竟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以至于自己身败名裂,还连累了楚国一干人等。对我大樾国,却是一件好事。”
“诸位不要掉以轻心。”玉旈云道,“依我之见,馘国不止有一个袁哲霖,还有不少这样既有本事也有心计的人。也极有可能他们在楚国失败之后,秘密回到了西疆。否则,那已经被平北公镇压得不成气候的复兴会,怎么忽然又嚣张起来?不仅行刺本王,今日还袭击郢城府衙,连曹非攻曹大人都身受重伤。”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只不过是分析局势。陈熙山等人则好像是遭遇敌人火炮的攻击,被炸得差点儿全体跳了起来:“王爷说曹大人身受重伤?”
“啊……想是风雪阻碍,张大人那边又忙得不可开交,所以还未向兵营传信。”玉旈云道,“复兴会的贼人今日在府衙盗走前朝玉玺,重伤曹大人和好几位本地贵胄子弟,也有几位公子不幸罹难。若非本王有位武功高强的护卫在身边,只怕也遭了贼人的毒手。不过诸位放心,曹大人应该并无性命之忧。本王离开府衙时,他气色尚好,且有那位来自铁山寺的无妄大师陪伴,稍加休息,便会痊愈了。”
陈熙山等听言,皆舒了一口气。
玉旈云又接着道:“张大人已经派出衙役追击贼人,护军应该也出动了。却不知几时能将叛党捉拿归案。依我看,这些乱党本领不小,而且盗走玉玺——绝非之前鸡鸣狗盗骚扰顺民之辈,应该是意图打正旗号,光复馘国。极大可能是袁哲霖一党潜回西疆。单凭官差护军,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才来找诸位,共商剿匪大计。无论如何,要消灭复兴会,扫除南征的后顾之忧。”
“这袁哲霖听说武功超群,还在楚国考了个状元?”一名参将道,“楚国太子似乎都被他骗得团团转。如此一个人物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就算他潜回西疆图谋不轨,若没有一支军队,也成不了大气候。”
“那却也不一定。”另一人道,“他是馘国御弟——他哥哥是的软骨头,遇事便逃亡楚国,在那里做个逍遥快活的侯爷。馘国这里即便有些存着复国念头的,见皇上如此,还不心灰意冷?但若是御弟振臂疾呼,且又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说不准好些人就蠢蠢欲动了。当初投降来的那些馘国将领,不知哪个是有异心的!”
“不要胡乱猜疑!”陈熙山道,“平北公一向教导咱们,用人毋疑。馘国降将,只要是还在军中任职的,哪一个不是平北公他老人家亲自考验过的?再说,他们也并无一人手握重兵,甚至也无一人掌握粮草、马匹、军械的调度权。真有异心,也连一匹马、一支箭都领不到。”
“军中的马匹、粮草、军械他们得不到,还有民间的呢?”有人提醒,“看看郢城那群纨绔子弟,出游打猎时,哪一个不是配着宝剑,骑着好马?他们用的羽箭虽然不是军械司下面的工匠所造,但听说他们当时跟岑公子结交,都拿了他的羽箭去模仿。所以民间那些工匠打造出来的,也跟咱们军中使用的差不多。”
“竟有这种事?”玉旈云皱眉道,“我军兵器都是军械司潜心研制,无论是样式还是用材都精益求精,竟让民间作坊轻易模仿?”
“只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吧。”陈熙山道,“初初我等发觉时,以为是军械库失窃,后来查明是民间仿造,平北公也曾命令禁止。但因此和岑公子吵了一架。或许是念及岑公子的身体,不想让他连一点儿开心之事也做不了,最终就……”
就不了了之了?玉旈云挑了挑眉毛,未接茬。倒是另一个参将道:“也不是单单为了岑公子。其实自从王爷从西瑶带回了铸造秘要,我军铸造兵器所用之钢铁都添加重石,比民间所用寻常铁器尖利百倍。民间无法得到重石,所以他们铸造的兵器始终只有形似而已。”
“民间并非不能铸造兵器。”玉旈云笑了笑,让大家不要误以为她是来追究责任的,“民间自有许多的能人。西瑶的铸造术也不是他们朝廷所发明,还不是民间能人不断探索,之后被总结出来?发动民间的能人为朝廷做事,才事半功倍嘛!要是为了防人造反,就把菜刀都禁了,那人家才真的要造反了。我们要对付的是少数反贼。治了他们,西疆自然就太平。”
“王爷说得极是!”岑家军诸将不得不赞同。
“下官有一事不明——”陈熙山转换了话题,“那馘国玉玺,怎么会在平北公府?当初清点皇宫宝物,下官也参与其中,记得搜到十七枚不同的馘国皇帝玉玺,全数当场加封,而后运送回西京。这当中应该不会有所遗漏才是。”
“大人……”官阶最低的钱大虎方才一直未敢出声,这时插嘴道,“卑职当日也是负责抄查皇宫的。记得那馘国总管太监的清单上有二十枚玉玺。我军只是找到了十七枚。其他三枚,怀疑不是被废帝带去了楚国,就其余逃亡旁的皇亲贵族带走。若是这三枚中的一枚,倒有可能遗留在民间。只是竟被藏在平北公府,这实在蹊跷。”
“啊!”一个参将忽然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是那个人……”才出声,便被余人狠狠地盯住,他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怕是关键所在了。玉旈云不追问,只是微微含笑,看着岑家军诸将。曾经一同出生入死。就算他们不是那么喜欢这位心胸狭窄且野心勃勃的“黄毛丫头”,对她却相当了解。她不可能蠢到听不出方才话中的破绽,也不可能容许他们就这样糊弄过去。沉默了片刻,陈熙山终于叹了口气,道:“是岑公子的夫人……”
“夫人?”玉旈云想起来了,在依阕关,那个陪着岑远在花园里散步的绝世佳人。
“据说原本是废帝宫中绣房的宫女。”陈熙山道,“郢城城破之后,流落到民间。机缘巧合,做了平北公夫人的丫鬟。此后,又与岑公子成了亲。”
“只不过是一个宫女,怎么会和玉玺有关?”玉旈云皱眉。
岑家军诸将相互望了望,还是由陈熙山回答:“馘国皇宫如今是万岁爷的行宫,虽然他老人家素未踏足西疆,平北公也吩咐了要日夜清扫。以前馘国的太监们,若是不愿回乡的,都还在皇宫里面做事。有次,总管太监去向平北公汇报些事务,无意撞到了郭氏,觉得她很像废帝的宠姬天璋宫淳妃——不,不是很像,那太监赌咒发誓,说自己绝不会认错,郭氏就是淳妃。但郭氏却坚持此乃无稽之谈,说自己地位低微,别说做贵妃侍奉废帝,她根本连贵妃和废帝的模样都没有见过。”
贵妃……玉旈云想起郭氏的谈吐与气度,的确不像是普通宫女。岑远竟然穿了景康帝的旧鞋?心中不禁好笑,但面上却淡淡的,道:“人有相似。我听说废帝的嫔妃都在宫中自尽殉国了。怎么会跑去平北公府当丫鬟?宫中的娘娘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儿会伺候人?”
“也并非全数殉国。”陈熙山道,“有些沦落青楼,也有的出家了。当时岑公子已决意要和郭氏成亲。平北公自然要把郭氏的身份查个清楚。除了让宫中太监见过淳妃的人来辨认,也去了清水庵——即是前朝女眷出家之地——寻找见过淳妃的人。当时只有几名尼姑说见过淳妃,来见了郭氏之后,大多说绝不是天璋宫的主人。唯有一人,据说好几年前就被废帝打入冷宫的,叫做什么张美人,她一口咬定郭氏就是淳妃,还说自己被打入冷宫都是因为郭氏作怪,如此这般……唉,总之女人家争风吃醋的那些话,下官等也不太知道。”
“本王也不想听。”玉旈云道,“你只说,郭氏她到底是不是淳妃呢?”
“除了总管太监和张美人之外,个个都说她不是。”陈熙山道,“况且那后来没多久,总管太监就病死了,张美人又发了疯。所以,尽管平北公仍心存怀疑,反对岑公子与郭氏成亲,但岑夫人就说,疯子的话也不足为信,况且郭氏在府内一向贤良淑德,肯一辈子照顾岑公子,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于是就……”
“哈!”玉旈云不禁笑出了声,“怎么偏巧那太监就死了,张美人还疯了?这倒反而让这个郭氏更加可疑了!”
岑家军诸将纷纷点头。陈熙山道:“平北公是始终反对这桩婚事的。听说郭氏也曾经表示,本来出身寒微,配不上将门贵公子,若是再令到平北公叔侄不和,那就更加是罪过。于是她自愿离开,也去清水庵出家。只不过……”
“只不过这个岑远竟然是个多情种子,非郭氏不娶,所以平北公夫妇也奈何他不得,随后只得答应下来?”玉旈云问。
“正是。”诸将点头。
玉旈云便轻轻冷笑了一声:“这可真是三流的戏班子才唱的戏码——若这郭氏果真是淳妃,那就有可能偷藏玉玺了。然而她的身份并无确凿的证据。再说了,她真的因为心怀故国而偷藏了玉玺,这事情闹出来,无非岑远又出来哭哭啼啼一番,有什么意思?除非郭氏偷藏玉玺且和乱党勾结,那可就严重了。”
诸将也都以为然。钱大虎道:“如今这玉玺被复兴会抢了去,岂不是为他们谋反又添了些筹码?”
“不错!”玉旈云表面赞成,心中却想,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复兴会还不晓得呢!“一枚前朝玉玺,本身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也不是威力无敌的火炮,拿了出来,亦不见得就能号召其他人揭竿而起。不过,他们若是有一个可以拥戴的人,一个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足以让西疆百姓信服的人——比如说袁哲霖——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啊!”诸将忽然觉得一切都能串起来了——复兴会一直以来卧薪尝胆,终于等到了哲霖潜回故国。郭氏正是他们的同党,即让他们速速去取回玉玺,却不想玉玺被曹非攻发现,还拿去了衙门,于是复兴会就血洗郢城府衙,夺走玉玺!一定就是这样!他们为如此合理的推测沾沾自喜,同时也紧张起来:那郢城——甚至整个西疆——岂不是即将发生一场可怕的动荡?
玉旈云可不在乎他们的推测正确与否,能让他们如此担心西疆的安危,就已经达到目的了。“本王星夜赶来拜会诸位,也正是担心复兴会叛乱。”她道,“听诸位如此分析,这场变乱已是迫在眉睫。诸位看,当如何应对才好?”
岑家军诸将没料到这个一向以自大傲慢目中无人著称的惊雷大将军竟然会问自己的意见,不由都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敢当着议政王的面交头接耳,但是大家想要议论的事都是一样的:此刻,当然应该紧急调动西疆的军队,一方面守卫官衙、军营、粮仓、军械仓等要地,一方面搜捕乱党,誓要将此变乱扑杀于萌芽之中。只是,西疆的统帅岑广卧病不起,代替他处理公务的曹非攻也身负重伤——况且曹非攻是个文官,岂能指挥军队?至于岑远,不仅是残废,身边还有个可疑的夫人。此时此刻,郢岑家军中官阶最高自然是陈熙山。但要全面布署,他还不够分量。唯一能够掌控大局的就只有玉旈云!诸将想到这一层,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玉旈云。陈熙山率先跪下:“还请王爷定夺!”
“这可使不得!”玉旈云连忙起身,扶起了陈熙山,也阻止其余将领下跪,“本王初来乍到,于西疆形势全不熟悉。而且在岑家军中,我虽然曾经与诸位并肩作战,毕竟是后生晚辈,怎敢忝居统帅之位?”
她竟然在这群官阶比她低好几级的人面前自称后生晚辈,诸将怎不吓得唰唰跪倒:“王爷万万不可如此说,折煞卑职等了!西疆此时除了王爷,再无可以统帅兵队镇压乱党之人!”
玉旈云显出很为难的样子,拽不起跪在地上的陈熙山,索性自己也坐在了地上,与诸将一般高,叹了口气道:“诸位难道没有听说吗?本王近年来伤病缠身,已经去鬼门关绕了好几遭。前不久,又在东海为蓬莱国兵队所伤,要不是皇天庇佑,有这位乌昙乌帮主及时带本王回到江阳找女神医端木槿医治,今日本王也不能坐在这里与诸位叙旧了。以本王今时今日的身体,要担当一军之统帅实在勉强——正因为如此,南征之战,才交给了刘子飞将军。今日西疆变乱在即,平北公又卧病在床。诸位拜托于我,这背后的用意,本王当然明白。但……我大概只能借诸位一个名义。调兵遣将上阵杀伐,还需要劳烦诸位。”
玉旈云几次重病的传闻,陈熙山等人也有所耳闻,只是想不到她竟然亲口承认了,还说只做个挂名的统帅。他们偷眼看玉旈云的面色,果然是苍白发青,连嘴唇都不见血色。双目虽然闪亮,却好像是将灭的炭火,在风中发出最后一丝光华。这可不就是大病之状吗?若有任何人曾经对玉旈云前来西疆的动机有所怀疑,这时也都抛去九霄云外了。
“王爷肯主持大局,咱们已经赢了一半。”陈熙山道,“卑职等一定鞠躬尽瘁,剿灭乱党,为朝廷守护好西疆!”
这正是玉旈云想听到的,就点头微微笑了笑,又要站起身来。只是动作过猛,一阵眩晕,幸而乌昙和小莫从旁扶住。这自然使她方才的那番话更加可信了。“依我之见,乱党确切人数虽然未知,但应该并不足以与我军正面冲突。”她道,“要煽惑西疆百姓,除了有一位前朝皇室中人,一枚玉玺,还需要出一桩大乱子,成为造反的契机——这种乱子,以诸位过往与复兴会交手的经验,应该是何者?”
“无非刺杀高官,焚烧官衙……”诸将议论——松针峡刺杀、平北公府失火、郢城衙门的血案,这些岂不正符合反贼们的一贯作风吗?“只不过这三次袭击的动静还不够大,并无朝廷命官当真命丧反贼之手。”他们道,“再说了,现在西疆民心相对稳定,他们杀人放火,只会搞得百姓提心吊胆。谁会出来响应他们去做掉脑袋的勾当?”
“他们之前不是还有些江湖术士的把戏吗?”钱大虎道,“就是什么鱼肚子里面有纸条,枯井里忽然升起一樽石像,花样还挺多的,但都让铁山寺的无念大师给戳破了。这次不知会不会再弄出什么新玩意儿来?”
“又是铁山寺?”玉旈云皱了皱眉头,“那里奇人还真多!”
“铁山寺有三百年的历史,比馘国还久远呢!”陈熙山道,“寺中的确有不少学识渊博的僧侣。除了给平北公治病的无妄大师,这位无念大师在民间也颇负盛名。他懂得观星相,能预测旱灾水灾,据说几十年前,还预言过天狗食月。西疆的百姓素来当他神仙一般拜。但他却说,此乃质测之学,物以穷理,格物而后致知,如此而已。”
“质测之学?格物致知?”玉旈云不禁失笑,“一个和尚满口孔孟,可真是有趣!”
“总之无念大师亲自将那些鱼肚子里出现纸条、枯井里升起石像的奇事都演练了一回给百姓们看,这些灾异之说就被一一击破了。”陈熙山道,“平北公敬佩无念大师的学问,曾经也想推荐他进京为朝廷办事,可是无念大师坚决不肯。平北公也就不好强人所难了。”
“此人倒有趣。”玉旈云道,“只要有他在,就不怕反贼玩把戏。”
“王爷也不可太过大意。”陈熙山道,“百姓愚昧,分不清哪些是真的灾异哪些是江湖术士的把戏。他们若是能辨别清楚,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劳烦无念大师——更加不会把无念大师当成神仙来拜了。”
“此话不假!”玉旈云点头,随后忽又冷笑了一声:“什么真灾异,假灾异,都是让人拿来做文章的罢了!”
岑家军诸将赞同:“不错,据说咱们消灭馘国的那一年,年头的时候,馘国四境还向废帝报了许多祥瑞呢!既然要亡国,应该有些灾异才对。”
“哈!”玉旈云不禁大笑,“当然是祥瑞——是我大樾国的祥瑞嘛!”
诸将也都跟着哈哈笑了,一时竟忘记迫在眉睫的危机,但另一方面,也是想到他们轻易就踏平了馘国——不仅馘国兵队溃不成军,连前来助阵的楚国军队都落荒而逃——如今,还怕什么复兴会的反贼?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人就回忆起当年征讨馘国的一场场战役,说起玉旈云在落雁谷以少胜多,都对她的勇气与谋略由衷佩服。玉旈云只是摆手道:“那只是不战则死,当然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了。如今想起来,倒有些后怕呢!赵老将军,不就是在最后中了敌人的奸计,为国捐躯了吗?”
说起在依阕关丧命的赵临川,众人不免唏嘘。又说等扫平楚国的时候,就给赵临川报仇了。
如此闲聊了片刻,话题又回到了平定西疆上来。诸将都根据过往剿匪的经验,推测复兴会可能藏匿的地方,又大致拟定了先发制人的剿匪计划。不觉就已经到了黎明时分。军中号角响起,是兵士们起身,准备操练的时候了。
玉旈云望了一眼窗外:“竟然已是这个时辰?光看天色,还以为是半夜呢!”
“西疆苦寒之地,本来天亮得就比中原地方迟一个时辰。到了冬天,更加如此。”陈熙山道,“王爷一宿未眠,是否要歇息片刻?”
“我本是来看操练的,歇息片刻岂不是又错过了?”玉旈云站起身,“走,出去活动活动!”
正说这话,忽然看到外面辉光闪动。诸将久经沙场,十分警觉——这明灭的光彩颇似敌军火箭偷袭,但又仿佛在极远之处。众人立刻先将玉旈云围护住,钱大虎则冲出门外瞧个究竟。
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脸色煞白,仿佛见了鬼:“不……不得了……天上下……下起火雨来了!”
“什么?”陈熙山等人都莫名其妙。虽有心斥责钱大虎胡言乱语,但见他的神色,晓得必然是看见了天大的异状。所以也全都出门看。玉旈云亦喝退了左右的护卫,和小莫乌昙齐出房来——只见岑家军诸将全都盯着西北面的天空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石像一般。而玉旈云自己看了一眼天际,也惊呆了:漆黑的天幕上,流星陨落如雨,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正好像漫天的火箭,然而却不是人间两军交战,而像是天兵天将在云端交锋。这是什么奇观?
早起准
操练的士兵自然也都为此异象所震惊。有些呆若木鸡,有些吓得蹿回营房,还有些则跪倒在地,对着天边磕头如捣蒜。营地里一片哭天抢地之声。自打岑家军建立以来,还未曾如此混乱过。
“成……成何体统!”陈熙山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想是……想是西北边出了乱子……或许是蛮族偷袭边境……还不速速去查探个清楚!”
诸将谁人听不出这是强自镇定的话语?蛮族的火箭若是能在此处被瞧见,那早就已经大军压境了。再说,蛮人若能使火箭照亮半边天,如此本事,谁人能阻挡得了?
“这不是蛮族……”钱大虎结巴道,“这是火雨!真的是火雨!卑……卑职……小的时候在家乡也见过,不过是夏天,天降火雨,落在地上,却没有烧起来……”
“既然烧不起来,那有什么可怕?”陈熙山故作轻松,只是声音仍打着颤,“大惊小怪的……还不去整顿操练的队伍?王爷专程来检阅我军,就这样乱哄哄的让人看笑话吗?”
玉旈云心中仍在讶异,但听陈熙山此话,晓得自己万不可露出分毫的胆怯——方才自己不也说了吗?管什么真灾异假灾异,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用灾异来做文章的人。这世上难道还真有神仙妖怪?若有,自然善恶报应早见分晓。她又何必十几二十年来煎熬谋划?如此想着,心情就平复下来,淡淡道:“大家都是初次见到天空流火,有些惊讶也在所难免。不必训斥兵士们,好生安抚便罢。”
“不,不,不——”钱大虎惨白着脸直摇头,“这天火虽然不会烧起来,但是威力比火炮还大,能将整个村子夷为平地。是老天爷要击杀十恶不赦之人,只要是有关联的,都会……”
“混帐!”陈熙山呵斥,“军中岂容你胡言乱语耸人听闻?扰乱了军心,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卑职不是胡言乱语!”钱大虎急道,“卑职七岁那一年夏天,流火从天而降,当时大伙儿都以为村子会烧起来,纷纷逃命。跑出几里地之后,忽然就感到脚下大地震荡,大伙儿全都摔倒了,几乎无法爬起来。不过,震荡停歇,我们又继续往前跑,直跑了一整夜,见那火雨停止,才敢喘口气。又过了三天,才回去村子看。咱们的村子倒是还在,无非牛羊四散逃窜没了踪影。初初老人说,或许是见到了蜃楼,大伙儿自己吓唬自己,便打发我们这些孩子去寻找牲口。我和堂兄走了两三里地,到了陈家坡——那本来有一座小山丘,山前有个池子,山上有土地庙。可咱们去的时候,却没有山丘了,只看到两个相连的池塘。我和堂兄还以为是走错了路,后来看到四周的废墟,又听随后而来的乡民们议论此事,才知道陈家坡被天降大石砸成了一个坑,原本池塘中的水流灌过来,所以变成了两个相连的池子。”
他描述得如此详细,反而让玉旈云想起来了——从前读书曾经读到过“星陨如雨”,又说“星陨至地,则石也”,至于陨星坠地,凿地成窍,古人亦有记载。钱大虎所描述的,和此刻所发生的,应该正是古书中所记载的陨星雨。大约五年前,还有人进献了一枚陨星。当时宫中诸人听说有星星被装在匣子里,争先恐后前来观赏,谁知看到黑漆漆一块圆石,平平无奇,甚为失望。但进贡的官员却声称,此星落入他辖地一名乡绅的大宅,落地时还莹莹有光,如此这般。又附会说什么放在宫中,让它吸收月光,必定会再次放出光华——太后身边的宫女信以为真,每夜都将陨星搬去室外,郑重其事地晒月亮。但陨星始终如故。最终大家笑骂那官员胡说八道,将此事抛开脑后去了。
忆起这桩笑谈,她便更加泰然了——眼前这不仅不是灾异,就连旁人想要做文章,她都已有了驳斥了理据!即朗声大笑,将陨星逸闻说给诸将听:“钱把总当年所见,应该是硕大的陨星吧。能把一座山丘砸成了水塘,不知陷入地面有多深。幸亏没人多事,把这硕大的陨星挖出来,否则皇宫岂能放得下?”
陈熙山等人也都哈哈大笑。唯钱大虎还不十分信服:“这……卑职不晓得陨星到底是什么,可是,陈家坡一夜之间被毁,我们那一带的人都知道他们是遭了天谴。因为那之后没多久,便有官府的人来搜捕乱党,说有人举报,先前在陈家坡土地庙里住着的一队江湖杂耍班子,其实是反贼。举报之人因为在路上遇到反贼同党的袭击,迟了数日才报告给官府。官兵本以为赶来之时必然扑空,谁知,老天爷已经把整个陈家破给毁了。当时就出了告示,让大家一定安分守己,否则就和陈家坡的乱党一个下场。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建和六年……”
“建和六年的乱党?”旁人似乎也想起来了,“莫非是舒家余孽……”
“住口!”陈熙山厉声打断,“亏你还是三朝元老,岂不知军中规矩?”
和舒鹰有牵连的人——哪怕只是碰巧姓“舒”的,都不得参军。舒鹰的名字也是军中的禁忌。玉旈云冷眼看着岑家军诸将惶恐的模样,想起当初翼王向自己吐露此事时那可憎的嘴脸——幸亏她把石梦泉的身世给洗白了……幸亏……“诸位不必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她道,“今夜见到陨星雨奇观,应该算是我等的眼福。可不要奸人未做文章,我们自己先疑神疑鬼起来。”
“王爷教训得是!”陈熙山等人回答,同时也都狠狠地瞪了钱大虎一眼,怪他胡言乱语。
“还是准备操练吧!”玉旈云道,“让将士们集合起来,本王要亲自告诉他们陨星雨为何物。等天色大亮,再去打听陨星坠落何处,若是可以捡一两颗,也向朝廷报个祥瑞嘛!”
“王爷英明!”陈熙山等人虽觉得这建议实属无稽,仍不得不随声赞同,又去安抚、召集士兵了。
小莫在旁咂了咂嘴,低声道:“王爷,这……这陨星雨邪门得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好像是专为复兴会起事显现的异象似的——这不会是什么人搞得鬼吧?”
“谁知道!”玉旈云道,“人要能搞出这种鬼来,那本事可真了得,我还想学一学了。”
“要是碰巧,那岂不更加邪门了?”小莫打了个哆嗦,“曹非攻的死讯只怕没多久便会传来,照钱大虎说的,岂不成了他遭了天谴?”
“有非分之想,自然应该遭天谴。”玉旈云道,“可惜老天爷根本又聋又瞎,不然早就把世间的祸害都收拾光了——这些废话且不提。陨星雨既已出现,等着别人做文章我们再来应对,不如自己先做一篇文章。”
“明白了!”小莫道,“人说这是灾异,王爷偏说是祥瑞,看谁说得有鼻子有眼,看谁说得声音大,是也不是?”
“平北公一世英名,老景却如此凄凉,算是哪门子的祥瑞了?”玉旈云叹息,又想:西疆人马乱斗,若能两败俱伤,最后让岑家军落入自己的手中,倒勉强算一件好事。只是要步步小心。她此刻,几乎可以算是单人匹马的。
才如此想,忽然觉得胸中窒了一窒,眼前也是一黑。不过,仅仅一瞬间就过去了。除了乌昙一直双眼紧紧盯着她,旁人全未察觉。
“王爷……”乌昙不及关切,她已经摆手打断:“走,咱们到演兵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每天都努力码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