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与孙承宗在云台,谈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天色黑透了,这才送他出宫。
孙承宗走在出宫的路上,脸上凝重,心里却舒坦无比。
这种舒坦,不是天启时候,是一种从心底的放松与对辽东前景的乐观!
孙之沆看着他祖父的表情,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见前面有曹化淳领路,强忍着不敢问。
到了宫门口,曹化淳微笑着道:“孙督师,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您尽早启程,不用参与登基大典,小人等已经为您准备了一切,休息一晚,明日就可启程。”
孙承宗一脸严肃,抬着手道:“有劳公公。”
“不敢。”曹化淳连忙道。
孙承宗没有再多说,放下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很远,孙之沆终于忍不住了,道:“祖父,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孙承宗看向他,忽然明白了,绷了一路的脸色忽然舒展,摸着胡须,笑着道:“陛下对朝局,对辽东,有着洞若观火的睿智。我与陛下谈了两个多时辰,陛下所言,很多令我感到震惊。”
孙之沆怔神,看着他祖父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孙承宗目光看向前面,脸上都是笑容,道:“陛下,与我提及了宋时大相公章子厚的‘浅攻扰耕’之策,又谈及了建虏的‘围点打援’战法,很多想法,是我都从未想过的,由此可见,陛下对辽东,看的比我还要长远……”
孙之沆听着面露惊色,他祖父极其少见的夸人,犹豫了下,道:“祖父,我记得,陛下今年好像只有十六岁?”
孙承宗浑然不在意,道:“甘罗十二岁拜相,十六岁怎么了?好了。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就前往辽东。”
孙之沆心头越发的震惊,他祖父这种笑容,他很多年没见过了。
‘莫非,新陛下真的有过人之处?’孙之沆暗暗想着。
朱振送走了孙承宗,心情格外的好,回到后殿,道:“接下来,是谁到京?”
曹化淳跟在身后,道:“陛下,明天一早,孙传庭与李尚书会到。晚些时候,曹文诏,卢象升,杨嗣昌都能到。”
朱振算算时间,点头道:“应该来得及。”
曹化淳面露疑惑,这‘来得及’,指的是什么?
朱振喝了口茶,道:“你让司礼监,做一个辽东,蓟州的地图来,详细一点,挂在墙上。”
“是。”曹化淳连忙应着。
朱振放下茶杯,没有多说,拿起奏本就再次批阅起来。
曹化淳,王承恩见状,悄步后退。
……
第二天一大早,魏忠贤的私宅
魏忠贤要见很多人,处理很多事情。
尤其是这几年他做的那些事情,太多见不得光,他都得收尾,藏起来。
魏忠贤很忙碌,但基本上不出府。
虽然有很多人没来见他,但求见他的人依旧不少。
书房里,魏忠贤正在与魏良卿,侯国兴二人交代事情,陆万龄急匆匆进来,看到几个人凑在一起密语,慌忙又退了出去。
“进来吧。”等了一会儿,魏忠贤淡漠的声音响起。
陆万龄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打开的书信,道:“干爷爷,不好了,那阎鸣泰说是要上书弹劾您。”
魏忠贤眉头一沉,道:“具体是什么,说清楚!”
魏忠贤并不识字,以往,在司礼监由一个刘若愚为他代笔,在府里,就是这个这个陆万龄。
陆万龄瞥了眼魏良卿与侯国兴,见不是外人,便直接道:“干爷爷,这阎鸣泰,说干爷爷答应他的兵部尚书没有了,现在他又招人弹劾,随时可能会下狱,要干爷爷务必保他,否则……就鱼死网破……”
“他敢!”
魏良卿登时大怒,喝道:“他当初跪在叔父面前,要拜叔父为干爹,现在居然敢这么跟叔父说话,他不想活了吗!?”
侯国兴一脸阴鹜,双眼都是厉色。
这几年,有谁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们说话!?
如果是以往,魏良卿早就让人收集证据或者构陷,同时命田尔耕抓人了。
可是,现在,田尔耕已经不露面,他们联系不上了。
至于东西,他们更是不敢沾惹。
陆万龄不说话,低着头,抬着眼皮,看着魏忠贤。
他心里发慌,之前魏忠贤召见,崔呈秀,周应秋,田尔耕等人不来,现在阎鸣泰直接写信威胁,这是一种极其不妙的信号!
魏良卿吼叫一句,转头看向魏忠贤,咬牙切齿的道:“叔父,不用担心,没有东厂,锦衣卫,我一样能拿捏这个阎鸣泰,交给我来办吧!”
魏忠贤脸色十分平静,丝毫不见怒色,淡淡道:“你们不要动,这件事,我来处理。”
魏良卿一怔,道:“叔父,您要怎么做?”
魏忠贤双眼没有怒色,反而是一种烦躁与冷漠,道:“你们去吧。”
魏良卿不甘心,还想再说,见魏忠贤面无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有些害怕,与侯国兴对视一眼,两人只得起身离开。
魏忠贤静静坐了一会儿,拧着的眉头松开,忽然起身道:“进宫。”
陆万龄不知道魏忠贤要怎么收拾阎鸣泰,放在以往,扒皮都有可能!
“是。”陆万龄小心翼翼的应着。
魏忠贤出了私宅,上了马车,径直入宫。
魏忠贤小心翼翼的来到乾清宫,到了后殿门外。
他看到曹化淳与王承恩就站在不远处,探头看去,就见朱振埋头在批阅奏本。
他只好看向王承恩与曹化淳,目露焦急。
曹化淳看了眼朱振,悄步出来,低声道:“魏太监有事?”
魏忠贤一脸难色,犹豫着,道:“我,来找皇爷请罪,烦请曹太监通报一声。”
曹化淳看着魏忠贤的表情,心里古怪,想了想,道:“我找个机会与皇爷说。”
魏忠贤连忙道:“多谢曹太监,日后必有重谢!”
曹化淳没理会,迈过门槛,悄悄走近朱振。
等朱振批复好一道,见缝插针的低声道:“皇爷,魏太监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朱振随口嗯了一声,又抽过一道奏本,打开看去。
曹化淳对着魏忠贤点头,而后退到一旁。
魏忠贤连忙进来,到朱振身前,噗通一声跪地,哭声道:“奴婢请皇爷治罪!”
朱振一怔,放下手里的奏本,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忠贤笑着道:“什么事情,让魏卿跑过来请罪?起来说。”
魏忠贤跪在地上,面上一片凝色,声音却是凄苦的道:“奴婢不敢。在前年,奴婢一时贪心,收了阎鸣泰三千两银子,现在阎鸣泰被人弹劾,怕丢了官位,要奴婢保他,否则就要鱼死网破,奴婢哪有这个本事,左思右想,只能跟皇爷坦白,请皇爷重重惩罚奴婢……”
朱振听着,双眼微微眯起,旋即就不在意的笑着道:“不就是一个蓟州总督吗?给他就是了。魏卿,你去内阁传朕的话,蓟州总督阎鸣泰不能动。曹化淳,你递话去都察院给曹卿家,管一管那些言官,不要弹劾阎鸣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