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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愧对朝廷,愧对大人
    直到20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华夏各地的车匪路霸依然多如牛毛。

    其犯罪之猖獗,一度逼得官方不得不以‘打死有奖’来发动老百姓共同打击。

    秦朝的咸阳也不例外。www..cc

    一群外地人想在渭河边吸取铁砂牟利,先得问问附近的村民答不答应。

    村民答应了,泼皮无赖也不肯答应。

    就算泼皮无赖答应了,还有大大小小的乡老、里长,甚至连收购站的无名小吏都得打点一二。

    层层盘剥下来,真正能到劳动者手里的钱所剩无几。

    “老丈你先起来。”

    陈庆主动搀扶起对方:“既然铁矿是你们在山中捡获,那自然不能以盗采矿藏论罪。”

    驼背老者愣了下,不敢相信这名朝廷大官会如此通情达理。

    “不过……”

    “那捡矿的地方,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眼。”

    陈庆微笑着问。

    “这……”

    驼背老者犹豫不决,向同伴投去求助的目光。

    “本官给钱。”

    “就当是买你的。”

    陈庆掏了掏袖袋,结果里面就一点散碎的金子。

    田舟见状连忙把身上的钱全部拿了出来。

    收购站的小头目稍迟片刻,也谄笑着递上随身携带的财物。

    “小的岂敢。”

    驼背老者惊惶万状,连连推拒。

    “拿着吧。”

    “这是我陈庆给出的钱,咸阳地界不会有哪个活腻歪了来抢你的。”

    “收下,大家伙分一分。”

    陈庆拉过他粗糙的右手,把铜钱、碎金全部塞了过去。

    驼背老者实在推辞不过,才手足无措地捧着发出耀眼光芒的钱财。

    那金子黄澄澄的,成色一等一的好。

    铜钱湛湛新,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多谢大人厚赐。”

    “小老儿感激不尽。”

    他再次跪在地上,心悦诚服地行了五体投地大礼。

    “起来,别动不动就跪。”

    “说起来,你们找到的铁矿帮了内务府大忙。”

    “这是你们应得的。”

    陈庆再次把人搀扶起来。

    “小的找矿的本事在泽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冶铁的活计也熟悉。”

    “大人您需要铁矿,小老儿可以帮您找。”

    驼背老者振奋地说道。

    “咳咳。”

    “咳。”

    身后的同伴不断发出声响提醒。

    驼背老者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大变。

    “你会找矿?”

    “泽州是什么地方?”

    陈庆诧异地问道。

    他手下也有一支勘探队,是代郡老家的山中野人组成的。

    不过手艺嘛……

    基本上没有任何理论基础,经验也不丰富。

    全靠着吃苦耐劳,在山里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撞。

    田舟作揖回道:“大人,泽州是久负盛名的产铁之地。”

    “晋国还在时,泽州出产的阳阿剑已经名扬天下。”

    “三家分晋之后,泽州属韩。”

    “故此才有韩卒之剑戟,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斩坚甲铁幕。”

    陈庆不由提起了兴趣:“那现在呢?”

    “泽州的冶铁规模如何?”

    “本官怎么没听说过?”

    田舟吞吞吐吐:“朝廷设置的冶铁所只有京畿、巴蜀两地,并无泽州。”

    陈庆一下子就懂了。

    为了防止六国余孽作乱,大秦的铜铁管制一向严格。

    京畿是老秦人的大本营,自不必说。

    巴蜀也经营了两百多年,算是秦国的核心地区。

    它们一南一北,向全国供应铜铁料。

    如泽州这样的旧韩故地,自然不可能有同样的待遇。

    “老丈,泽州您这样的匠人还有多少?”

    陈庆忍不住问道。

    “这……”

    驼背老者再次迟疑起来。

    “您放心,六国已逝,如今你我都是大秦子民。”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会追究。”

    陈庆大方爽朗地说。

    “不少。”

    驼背老者谨慎地回答。

    陈庆看他们当着士兵的面神色紧张,友好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你们随我来,天气燥热,站在日头下哪里受得住。”

    “田师兄,你叫人送两桶冰过来,提前把酒水埋进去。”

    田舟立刻应允:“诺。”

    河边的树荫下,陈庆赶走了碍事的侍卫和士兵,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其余人围着他聚成了一个圈子,忐忑不安地瘫坐在地上。

    “老丈,你一身本领,可愿为朝廷效力?”

    陈庆开门见山地问道。

    “为朝廷效力……”

    驼背老者的脸色格外复杂。

    十七年前,秦朝大军攻破韩都。

    他们这些匠人仓皇逃窜,隐姓埋名潜回故乡,生怕受到牵累。

    韩国没了,秦人统治了这个地方。

    按理说国家大事与升斗小民并没多大的关系,等世道安稳了,继续出来操持旧业便罢了。

    可朝廷的一道律令,让泽州的无数冶铁工坊迎来了末日。

    数万匠人如鸟兽散,改行的改行,回乡耕田的耕田。

    “不瞒大人,小老儿愿为朝廷效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驼背老者解下身上破烂的短褐,转过身去露出干瘦的后背。

    上面一个酒盅大小的鼓包格外显眼,里面满涨的黄浊脓液触目惊心。

    “此乃背疽,无药可医之绝症。”

    “小老儿时日无多矣!”

    “若不是为了给家里妻儿留下些活命的钱财,小老儿也不会离乡背井,冒着杀头的风险讨一条活路。”

    身旁的同伴受其感染,禁不住潸然泪下。

    “小的家贫,衣食无以为继。”

    “儿媳又刚生了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

    “哪怕把家里的粮食全省下来给她,也难以养活孙儿。”

    “不得已小的才以身犯险,愧对朝廷,愧对大人。”

    陈庆身边响起一阵呜咽的哭声,让他鼻子忍不住发酸。

    谁不知道盗采矿藏是大罪,更何况是在京畿左近?

    每一件离奇的事情背后,都隐藏着令人心酸的故事。

    “是本官愧对你们才是。”

    “食君之禄,却未能让诸位衣食富足。”

    “乃本官之过。”

    陈庆站起来,恭敬地向众人致歉。

    “老丈,背疽并非无药可医。”

    “本官要是治好了你的病,你还愿意为朝廷效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