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挠了挠头,不知道陈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氏占据的是域外难得的膏腴之地,在后世它有个名字叫做‘河西走廊’。
西行的商队想要在路途中获得足够的补给,非得走这条路不可。
而相邻的乌孙国没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只能充当游荡于荒野之中的盗匪,过着半牧半盗的生活。
李家原本打算召月氏使者见面,以武力威压胁迫,强行霸占一部分商道上的城池和水土。
没想到却遭到了陈庆态度强硬的驳斥。
“叔叔那您想怎么办?”
李超问道。
“待我修书一封送去月氏,交给本侯故友都隆,由他呈递给月氏族长。”
“秦军驻扎西域,路途十分遥远,物资补给以及兵员更替相当麻烦。”
“月氏素来与大秦交好,相信顾念在两国的情谊上,愿意借出一条道供秦国往来。”
陈庆盯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道。
“叔叔,您不如将书信交给家父。”
“想必由家父出面,此事更容易办妥。”
李超小声劝道。
说什么‘借’,不过是抢的另一种说法。
古来凡是借道给外国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月氏只要不是昏了头,绝不会干这种蠢事。
所以他觉得还是让父亲出面更管用。
西域这片儿,我爹说话好使!
“我的信令尊看不懂,但我那故友一定看得懂。”
陈庆反身回了屋中,拿出一张崭新的图纸。
“叔叔您这是……”
李超好奇地打量。
这好像也是一张地图,不过比他的西域图更加简略。
弯弯曲曲的似是渭河,周边简笔勾勒出山脉的走势。
最为古怪的是上面画着一个个圆墩墩的矮柱。
“钢铁场?”
“叔叔,上面画的是烟囱?”
李超望图知意,很快明白过来。
“对。”
“把它交给我那故友,他会想办法说服月氏族长的。”
陈庆胸有成竹地说道。
李超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打量着他。
一张画满烟囱的地图,居然能比麾下两万兵马的征西大将军说话还管用?
“叔叔,哪用得这么麻烦。”
李超讪笑两声。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问题。
月氏的土地到底算谁的?
如果由李家拿下,自然可以作为筹码与陈庆交易。
可要是被对方一张图轻松搞定,李家怎能厚颜居功?
“什么叫麻烦!”
“秦国是礼仪之邦,又不是蛮夷戎狄。”
“该讲的礼咱们一定要讲,该走的仪式也一定要走。”
“否则如何推行王化?”
陈庆义正词严地说。
李超干笑了两声:“叔叔打算如何讲这个礼?”
域外哪讲究恁多的规矩?
谁拳头大谁有礼,谁刀剑锋利谁就有礼。
抢就是抢,敢做还不敢认吗?
“秦国租借一条商道,自大散关始,至西域止,路经月氏之地。”
“为保证行经车队的安全,防止盗匪滋扰,路宽便以十里为限,租期……暂定九十九年吧。”
陈庆一本正经地说道。
“叔叔,您这还不如我的办法来得痛快呢。”
李超低声嘀咕。
快刀子割肉和慢刀子放血,月氏肯定知道该如何抉择。
丢了的土地可以去抢别人的,可被秦国借去,那不仅仅是还不还的问题,有可能整个部族都会被吞并。
“你那是明抢,我这叫租借。”
“此乃‘礼’也。”
陈庆昂首说道。
“小侄觉得,月氏可能宁愿被抢。”
“您划了这么大,这么长一条道,他们未必肯答应。”
李超反驳道。
“他们不讲‘礼’,那咱们该走流程就走流程。”
“此乃‘仪’也。”
陈庆理首气壮地说:“不是秦国不讲‘礼’,是讲了你不听。那我唯有祭出擅长的手段,让你心服口服了。”
李超呵呵首笑,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父子俩出身武将世家,想法基本差不多。哪像陈庆一肚子坏水,搞出那么多弯弯绕绕。
不过细细思量之下,明显是对方的办法更好。
先有晋国假道伐虢,后有秦惠公借道伐蜀,这种套路屡试不爽。
“那就按叔叔的意思来办?”
“不过小侄要先通传家父一声,来往恐需数月时日。”
李超迟疑地说道。
“不急不急。”
陈庆大方地摆摆手:“哪怕半年都等得。”
小国、弱国大多是被这样钝刀子割肉慢慢瓜分的。
等月氏采买兵甲的钱财送到了,再把书信转交过去,商讨借道一事。
都隆是个明白人,会晓以大义劝服族长就范的。
一旦借道成功,秦国就有了慢慢蚕食月氏的机会。
都隆的‘我非蛮夷’之说,让陈庆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月氏与一盘散沙的匈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前者己经有了一定的国族认同,不会被轻易同化。
后来月氏败而不溃,且战且退还能占据大夏国重新复兴也说明了这一点。
匈奴嘛……
只要给他们吃饱饭,别挨饿受冻,牧马放羊与耕田种地并无多大区别。
“小侄暂且告退了。”
“等有了好消息再来拜访叔叔。”
李超暗自苦恼。
家中还是财货太少了,否则哪用得这么麻烦!
蒙家能砸下几百万贯建水泥工坊,他却只有眼热的份儿。
西域的资产不好变卖,来往传讯又耽搁时日,以至于自家产业遥遥无期。
陈庆目送着对方离去,心中带着淡淡的恶意想道:这小子那么招摇,怎么还没闯下大祸?
看见有人比我更能装逼,我浑身难受啊!
“家主,门外有名匠来访。”
管事等候许久,李超离开后立即来报。
“快请进来。”
“慢着,我亲自去。”
陈庆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把鞋履脱下,倒放趿拉着趔趔趄趄继续前行。
百家争鸣的时代刚过去不久,当下可是实打实‘大贤遗野’的时代。
内务府的岁赐发了那么多,不就为了名士争相来投嘛!
“劳两位贤才久等,本侯府中有客,请恕怠慢。”
陈庆远远地就朝着伫立门外的人影作揖,笑容亲切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