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韩信归来的日子里,陈庆每次遇到韩蓁,她都会念叨几句:“信儿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庆能够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包括他自己也在期盼着韩信早日平安归来。
“嫂嫂尽管放心。”
“朝鲜有蒙甘坐镇,朝廷又派遣了铁鹰剑士和神枪营前去接应,保证万无一失。”
“信儿若是少一根汗毛,嫂嫂拿我试问。”
陈庆拍着胸脯担保,总能让韩蓁宽心一两日。
可下次再遇上,她还会周而复始地打听韩信的音信。
陈庆就在这样平淡而又琐碎的日子里,逐个召见了匈奴六部的使节,分别达成了互市的意向。
一个好消息是——六部的诚意都很足。
另一个好消息是——匈奴对秦国的物资求之若渴,丝绸布帛、青铜铁器、盐茶粮食,凡是他提出来的东西,对方鲜有拒绝。
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匈奴真的是不是什么优质客户。
又穷毛病又多。
为了多买几千枚铁钉,能整整磨叽他一个时辰。
非得等到他动怒后才舔着脸:“雷侯消消气,不用一千了,再添五百枚铁钉就好。”
最离谱的是白羊部使节。
“雷侯,我部想采购一架风车,您看可好?”
“什么!草原上也没水呀!”
“风车,是风车。”
“好,本侯先带你去看一眼。”
陈庆首接领着对方来到了附近的风车磨坊。
“看得懂吗?”
“此物精巧绝伦,非是在下一朝一夕能参悟透的。”
“你买回去有人会用吗?坏了有人会修吗?”
“这个……”
白羊部使节顿时语塞:“假以时日,总能弄明白的。”
陈庆嗤笑着摆了摆手。
月氏的都隆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又来了一个你。
要是搬回去一座风车就能搞出工业化,那我这些年在干什么?
前后耗时近半月。
关中的农田即将开始收割前,匈奴六部使节齐聚一堂。
庄严的厅堂中袅袅的茶香弥漫,几份不同的国书下发至各位使节手中。
“秋风送爽,此时秦国粮足,塞外马壮。”
“本侯挑选的时节不错吧?”
陈庆的开场白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扶苏正襟危坐,目光时不时落在眼前的印玺之上。
待会儿匈奴签字并留下各自的信证之后,就由他来完成最后的确立。
“秦人耕种,擅机巧工造。匈奴放牧,多产牲口皮革。”
“两国互补所需,既有利于邦交和睦,又给治下子民带来无穷益处。”
六部使节钱花了不少,目的也达成了,自然愿意洗耳恭听。
唯有阿克朵的眼神不停地来回打量,暗暗猜测对方国书中的内容。
他知道每个部落换取的物资种类不同,价格也不一样。
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他也拿不准。
头曼部是草原屈指可数的大部,在秦国面前却半点也端不起架子,完全当成了普通部族来对待。
而且阿克朵仔细回忆起来,陈庆对他语气冰冷,态度极为蔑视。
该不会……
万一自己手中的国书是最亏的一份,将来被兄长知晓后,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
“秦国太子殿下,雷侯。”
“恕本使无礼,有些话想说在签订国书之前。”
阿克朵趁着陈庆话音刚落的节骨眼,突兀地站了起来。
陈庆眼睛微眯,客套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头曼部使节但说无妨。”
阿克朵吸了口气:“敢问秦国太子,匈奴诸部为何齐聚咸阳?”
扶苏面色微变,还未开口陈庆就抢先答道:“因为秦乃上国,下拜上,自古如此。”
阿克朵马上追问:“本使再问一句,匈奴诸部中,谁为上?谁为下?”
厅堂中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转过头来。
头曼部这是要干什么?
“匈奴诸部孰强孰弱,秦国无法细究。”
“但是秦国对尔等一体而待之,并无高下之分。”
阿克朵忍不住嗤笑:“秦乃上国,我等以下拜上。”
“怎么到了匈奴诸部这里,就无有高下之分?”
“这是何道理?”
别说陈庆看不下去,连其余五部的使节都面露不忿之色。
“阿克朵,头曼部就一定比白羊部强吗?”
“你头曼部自认高人一等,娄烦部第一个不答应!”
“孰强孰弱,要在战场上见分晓。仅凭你一张嘴,连狗屁都不如!”
阿克朵高声喝道:“诸位稍安勿躁。”
“秦国以上邦自居,盛于匈奴,头曼部并未觉得不妥。”
“秦国的货物价高难求,对我等多有苛责,本使也唯有隐忍。”
听到这里,陈庆一下子气笑了。
瞧不出来呀,你还真能整些新花样。
当着太子殿下和众多匈奴使节,蹬鼻子上脸了!
“头曼部使节,那你想怎样?”
陈庆忍住怒气说道。
阿克朵一本正经地说:“秦国兵锋无双,匈奴盖莫能挡,故而居于我等之上。”
“但草原诸部中,也分个三六九等。”
“头曼部只想求取一个与我部实力对等的待遇。”
“请雷侯准许。”
陈庆忍不住被逗笑了,越笑越恣意猖狂。
“雷侯为何发笑?”
阿克朵阴沉着脸问。
陈庆努力收敛笑意:“贵使眼中,什么才是符合头曼部实力的待遇?”
阿克朵认真地回答:“凡我部采买的物资,价不得高于其他部族,量亦同理。”
“请秦国太子殿下做主,当众宣读各部国书。”
“邦交乃国之大事,岂可操于一人之手?”
“若是有人在其中徇私舞弊,让我等如何心服?”
陈庆的脸色冰冷无比:“贵使是在说本侯吗?”
阿克朵生硬地笑了笑:“头曼部岂敢无礼。”
“本使不过是提个建议,听与不听,全由太子殿下抉择。”
扶苏板起脸说:“与匈奴互易之事雷侯可全权做主。”
五部使节又气又怒::“阿克朵,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国书你还想不想签了?”
“你家单于派你来干什么的,你忘记了?”
阿克朵不服气地喝道:“怎么?被我戳穿了你们的鬼蜮伎俩心急了?”
“是谁从番馆中一车又一车地运出金银财货,又送到了哪里,还用我明说吗?”
陈庆的目光不闪不避,笑容风轻云淡。
我两世为人,还真特么没见过你这么会作死的!
“头曼部使节,国书你是不想签了?”
阿克朵原本以为能拿捏住陈庆,逼着他同意自己的提议。
结果没想到对方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投来充满杀意的目光。
哼,当我是吓大的!
“本使签又如何,不签又如何?”
阿克朵扯着嗓子喊道。
陈庆语气平静:“不想签的话,贵使大可放弃,没人强逼你。”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克朵顿时急了,他一把抄起国书,怒气冲冲地喊道:“此书既无公正,也无道义可言,头曼部签它作甚?”
滋啦。
他的两只大手交错用力,几下就将国书撕了个粉碎,然后高举着向其余五部使节示威。
刹那间,厅堂中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