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妃眼中一闪而逝划过惊讶之色。
完全没想到崔谨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叫她的闺名。
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又用孝帽遮挡。
可……他怎么敢!
他难道就不怕被皇上杀头吗!
赵贵妃小脸煞白,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怯生生垂下头,掩去眼底的厌恶。
这样的反应,令崔驸马始料未及,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是情难自禁,孟浪了些。
可,可阿妩不该对他如此啊。
以前,无论他做什么,阿妩都会对他笑的。
就算他做的不对,阿妩也会温柔对他说,“谨哥哥,你那么聪明,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不像长公主,只会说他“这没做对”,“那做得有错”,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崔谨想到往事,神情柔和了许多。
看来,阿妩还是生他的气了。
想来也是,若他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为旁人伤怀忧神,他的心里也会不舒服。
崔谨真想上前跟赵贵妃解释“他心中只有她”,可当着皇帝的面,纵然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
常公公离崔谨最近,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简直吓傻了眼。
以前他见崔驸马在长公主面前唯唯诺诺,便以为他胆小怕事,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在他面前说许多蛊惑的话,鼓励他,怂恿他。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崔驸马竟是个傻大胆!
常公公生怕崔谨再做出什么来,忙上前去,不动声色挡住崔谨不断往贵妃脸上瞟的视线。
沈灵犀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无声勾了勾唇。
眼见太后和皇帝已经走到了半开的棺椁前,沈灵犀把手背到身后,朝角落里比了个手势。
不过是几息之间,只听见“砰”的一声,灵堂外头忽然传来巨响。
烈日之下,灵堂门口两侧的白色灵幡,蹭地一下,窜起了火光!
门口瞬间传来骚动。
“走水了!小心刺客!快护驾!”
灵堂之上大多都是女眷,听见“刺客”二字,便已经慌了神。
场面顿时大乱起来。
那些着火的灵幡,都集中在门口,人群自然尖叫着,慌不择路朝里涌。
太后、皇帝和皇后,原是离棺椁最近的,那地方空旷,在门口出现骚动之时,便已有暗卫前来护驾,将三人护在角落里。
唯有赵贵妃落了单。
常公公眼明手快,扶着赵贵妃的胳膊,便将她带去角落的雕花隔扇旁,反身将她挡在身后,用身体隔开即将涌来的人潮。
“娘娘您安心躲这儿,老奴护着您。”
崔谨离他们两人最近,也急不可耐来护赵贵妃,可却被常公公抢先一步,把他与赵贵妃隔开。
“你起开,阿妩有我来保护!”
崔谨见常公公这般没眼力见儿,气得直冒火,拽着他的衣领就把他往旁边扯。
赵贵妃打小便是众星捧月的人,这些年养尊处优久居深宫中,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眼底尽是惊恐之色。
她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指,紧抓着雕花隔扇,红唇微张,颤颤低呼出声,“驸马,你……你做什么?你、你不得放肆!”
她千娇百媚的声音,叫的却是“驸马”。
听在崔谨耳中,令他霎时心急如焚。
以前她从来都叫他“谨哥哥”,看来这回是真生他气了。
长公主生他气的时候,就只叫他“驸马”。
崔谨与长公主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长公主脾气不好,他总是得换着法儿的哄,才能哄好。
他最明白一个女子若是生气,那必须得马上哄才行。
倘若拖久了,可就更不得了了。
“阿妩,好阿妩,你别误会……”他隔着常公公的肩膀,压低声音,急声对赵贵妃道:“我心里……我这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从来没有她。”
赵贵妃震惊了,那双秋水似的眼睛,瞪得溜圆。
看崔谨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你、你大胆……放肆!”赵贵妃红着眼眶,都要气哭了,“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来毁我清誉的,你莫不是要让我去死么!”
挡在赵贵妃身前的常公公,这会儿简直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惯常对崔谨说的那些“娘娘爱慕你”、“娘娘最看重你”、“娘娘感激你”、“娘娘心疼你”诸如此类的话,都是哄骗崔谨这傻子替国公府办事儿的。
反正赵贵妃在深宫里,崔谨这驸马又是个外男,一辈子都见不到面。
这傻子既信他们说的,那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哄着他来。
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身娇体贵的贵妃娘娘,跟这痴儿驸马,能有这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常公公此刻的心情,就跟养蛊多年,被蛊反噬了一样,简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是什么场合,敢这么作死?
崔谨到底有没有脑子!
常公公咽下喉头的甜腥,好言规劝,“驸马,您冷静,您听老奴说……”
“说什么说!”崔谨看着赵贵妃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都要碎了,哪还能听得进他的话。
他这辈子说不定就只这么一次,与他白月光敞开心扉的机会,绝不能让她生自己的气,误会自己。
这么想着,他手上更加用力把常公公往外扯,气急败坏地道:“你这阉奴,快给本驸马让开!”
正在此时,棺椁旁的灵幡,不知何故,忽然又蹭的一下,无火自燃,烧了起来!
推搡拥挤的人群里,一个清亮的女声划开满堂的喧嚣:“快!快灭火啊!再不灭火,长公主的尸身要被烧毁了!”
慌乱的众人,齐齐朝灵堂最上首看去——
只见那烧起的灵幡离棺椁极近,若就此烧下去,很快就会烧进棺椁里,真的会把长公主的尸身烧毁!
“救长公主!救火!快、都快救火!”皇帝在远处的角落急喊出声。
死者为大,再加上皇帝口谕,但凡离棺椁近的人,顾不上再去担心“刺客”,纷纷上前扑火。
“驸马,您快去救火吧,快去救长公主的尸身……”常公公赶忙催促道。
这会儿崔谨一心只想“安抚”赵贵妃的情绪,哪还顾得上这个。
他趁着常公公分神的功夫,急中生智掰开他紧抓在雕花隔扇上的手,将他一把推了出去,“你去救,待我与阿妩说完。”
说罢,便张开手臂,双手撑在两侧,低下头,用他惯常轻哄长公主的语气,对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赵贵妃道:“阿妩……你听我说……我、我对长公主,从未有过半分情意。我崔谨至始至终,心里唯有你一人。”
“你万不可因我为长公主披麻戴孝,便疏远于我,更不可因我为她落了几滴泪,便误会于我。我所做之事,都只是权宜之计。”
“外人对我诸多误解我都不在乎,但阿妩,你绝不可错怪我对你的情意。我知你不想我心里有他人,但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你……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吗?”
崔驸马只顾着去哄他心爱的白月光,却没发现,周遭原本推挤的人群,因着都跑去救长公主的尸身,而把他们这个角落,空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