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都是真的?”老祖宗不可置信地问沈灵犀。
沈灵犀与她对视,眼底也有些懵然。
武安伯府并非小门小户,老祖宗是谢家姑奶奶,与慕家也有亲。
按说,慕怀安既然敢当着阖府的面,说出这些话,那定是有真凭实据。
若不然,在人家有白事的府上说出这种话,那岂不是与人结仇?
就像是回应老祖宗的问话,慕怀安朝一旁的衙差使个眼色。
那衙差很快便带了两个人上来。
一个瘦高个,长相老实忠厚,是这府上的账房。
账房叫李顺生,手上拿着两本账册,呈到武安伯面前,“这两本账册,一本是府里的,一本是老祖宗私库的,九老爷在府里账面上支走十万两,老祖宗私库也有五万两,都按的有指印,做不了假。”
武安伯常年在外头,府中之事皆由内眷打理,从不过问中馈和庶务,哪知道这些。
他接过账册一看,账面上苏显支走的账目,单列在一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慕怀安等他看过账册,又朝另一个贼眉鼠眼、流里流气的人指了指。
那人讨好地笑笑,上前,“小的名唤崔二娃,平日在万聚楼打杂工,也替东家跑腿放点虎皮钱,上个月东家出事儿,万聚楼也倒了,小的就没了营生……”
“说重点。”慕怀安打断他的话。
崔二娃打了个激灵:“贵府九老爷是我们万聚楼的座上宾,东家替他放了不少虎皮钱。只不过上个月东家出事儿,那些钱怕是也收不回来了……”
慕怀安清咳一声,适时补充,“万聚楼的东家姓赵,上个月被赵栋的案子牵连,抄家处斩,抄出来的账目上,确实查到以表叔名义,放出去的虎皮钱。”
“简直是胡言乱语!”
苏显横眉瞪视崔二娃,沉声冷喝,“你看清楚,你当真在万聚楼见过我?”
崔二娃瑟了瑟肩膀,一双眼睛飞快瞟向苏显一眼,又赶紧垂下,“九老爷,您怕是不记得了,大年二十九,在万聚楼大堂,小的脚下打滑,您还出手扶了小的一把,小的一直铭记在心,怎敢不认得您呢。”
苏显的眉头紧蹙,似想到真有这么回事儿,抿紧了唇。
这样的神色,便就是默认崔二娃说的“见过”是真。
老祖宗自认为最了解这个儿子,一见他这副表情,脸色瞬间煞白。
“这个逆子,当真拿着那些银子,去放了虎皮钱?”老祖宗仍不愿相信,“他跟我说,要使钱抚恤苏家军的遗孤……怎么会……”
钱款上的人证、物证俱在。
武安伯苏尉总算信了几分。
“九弟,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何会做这种事?母亲究竟知不知道?”
“钱确实是我支走的。”苏显蹙眉,“可我从未在外头放过虎皮钱,而且,我实际到手的银子,也没这么多,这些嫂夫人都可以替我作证。”
曾夫人抽着帕子,正在抹眼泪的动作顿了顿,一脸惊愕抬头,“九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妇道人家,从不曾在外抛头露面,又怎会去那万聚楼?我怎知晓你在外头的动向,有没有对外放过那劳什子的虎皮钱?”
“嫂子怎可这样说?就算你不知外间之事,但你主管家里中馈,我实际支走的钱银数量,你怎会不知?”苏显原本还算冷定的神态,微微出现些许不解急躁。
像他这样一心修道之人,就算不在意旁人目光,但也不愿沾染上放贷贪婪之名。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莫须有。
曾夫人听到苏显的质问,却是不疾不徐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才缓缓说:“若是此事,九叔确是误会我了。近年来,我身子不济,早已无力操劳府中日常琐事。是以,这中馈之事,我只领个名头,具体的管理之责,与老祖宗商议过,都是交给两个儿媳轮流打理。”
听到曾夫人说,府中中馈均已交给两个儿媳。
苏显看向站在曾夫人身后,一身素衣孝服的两位年轻女眷。
他沉肃的眼眸,掠过一丝求证之意:“大侄媳妇、二侄媳妇,你们两人主管中馈,可否为我证明,我实际支走的银钱,应该有专门的账薄记录才是。”
站在曾夫人身旁的大儿媳妇郑氏,是个容貌清秀,气质温婉的女子。
她稍稍回忆,福了福身,正色道:“叔父,母亲所言非虚,近年家中中馈的确归我和弟妹所管,我们二人是一轮一个月,况且……祖母的私账,我也向来没资格经手,均是祖母自个儿的账房过账。”
“府里与您有关的账目,都是祖母院子里的谢妈妈亲自确认过的,帐上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至于您说的专门帐薄,我实在不知内情,无法为你作证。”
苏显只能看向身后哭得摇摇欲坠,此刻依靠在丫鬟肩膀上,几欲晕厥的二侄媳妇谢氏。
谢氏乃老祖宗自个儿娘家的侄女,聪颖孝顺,嘴也甜得很,向来很受老祖宗器重。
就连为数不多几次见到苏显,也是进退有度,态度恭敬。
想来,老祖宗年纪大了,私库里的钱银,未交给大侄媳妇打理,也多半是交到这二侄媳妇手中。
可那谢氏悠悠转醒,哭的发红的一双眼,朦朦胧胧睁开。
看清眼前的苏显,却是忽然咬着唇闷声哭了起来。
那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落,激动到无以复加。
“这……这是怎么了?”周围人都被谢氏这番动静惊异。
就连苏显也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可下一句,这谢氏说出的话,却让苏显瞳孔颤动,心凉半截。
只听那谢氏哭着哭着,似乎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她双瞳幽幽泛红,才抬起手,脸色含恨带怨指着苏显说:“殿下、公爹、婆母,将老祖宗推下假山的,定是九叔父。还请殿下和诸位,一定要替老祖宗讨回公道。”
武安伯苏尉眉眼一沉:“谢氏,这话可不能乱讲,你看清楚了再说。”
“我看清楚了,我看得清楚到不能更清楚……”
谢氏泛红的眼,死死盯着苏显,显然是恨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