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使个眼色让照顾莲俏的小丫头出去,这才请大夫替莲俏把脉息。
“可曾动了胎气?”妇人关切地问。
“胎像尚稳。”大夫收回手,叮嘱道:“虽说姑娘腹中的胎儿已经三个月,可还是要注意,勿要大喜大悲,保胎的汤药还需继续服。”
妇人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交到大夫手中,“有劳您了,事关我家外甥女清誉,还请保密。”
大夫笑着接下,拎着药箱走了出去。
待到房中只剩下莲俏和妇人。
莲俏才睁开双眼,泣声轻唤,“舅母……”
“如何?”妇人着紧地问,“指证九老爷没?他们信了吗?”
莲俏肩膀瑟缩一下,摇头,眼神躲闪地回答:“我……我嘴笨,被绣衣使察觉到了破绽,他们非但没信,还怀疑上了二奶奶,祖母为了不让他们继续追问,情急之下,心疾复发……”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妇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啪”的一下,妇人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莲俏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眼底尽是委屈,“舅母,您为何突然打我呀……”
“打的就是你这贱蹄子!”妇人阴沉着一张脸,沉声质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祖孙二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们在堂上,根本没指证苏显,反而坑了二奶奶,是也不是?”
莲俏脸上总算有了惊惧之色,“舅母,我、我不是有意的,是祖母……祖母说她的病,反正也活不长了,索性死在堂上,待她死后,账面上做的手脚,皆推到她头上,死无对证。若我能趁机再把二奶奶拉下水,日后便不会被二奶奶拿捏……”
“啪”的一下,妇人又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二奶奶是什么身份,也是你们能算计的?谢家嫡女,金枝玉叶,岂容旁人随便攀诬?你以为你和你祖母那些攀咬伎俩,绣衣使看不出来?你们只怕是在引火烧身!”
妇人看到莲俏捂脸落泪,眼底还有一闪而逝的惊恐和不服倔意。
她冷冷笑道:“怎么,你还不信?你若真能将那些罪行都推到二奶奶身上,你祖母又何须死在绣衣使跟前?这件事从始至终,就是你们祖孙俩自作聪明。如若不是你祖母这一死拖延时间,让绣衣使来不及查出真相,你们祖孙俩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更何况,还有谢家。你真以为,你泼去的脏水就算能骗过绣衣使,也能骗过谢家?谢家乃钟鸣鼎食之家,前朝后宫,手眼通天,他们能看着自己的嫡女曝出这种丑闻?呵呵……更何况,你别忘了,那位煞神皇太孙殿下,也是谢家人!”
舅母一通声色俱厉的分析,吓得莲俏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她知道绣衣使的手段厉害,想到自己方才在皇太孙面前一时头脑发热,竟想连同二奶奶一起攀咬扳倒,便不觉一阵后怕。
若真被绣衣使发现蹊跷,光是绣衣使那些刑讯手段,便不是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的。
更何况,这背后还有谢家。
还有那位煞神皇太孙。
光是想到今天在堂上,被皇太孙带着凌厉煞气的眼风扫过时,打心底升腾的冷寂,莲俏就不敢回忆。
是她蠢了。
时她一时鬼迷心窍,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舅母,俏儿知错了,俏儿真的知道错了……还请舅母看在俏儿腹中的孩子面上,救救俏儿,救救俏儿……俏儿今后一定全听舅母的,绝不敢再擅作主张了”
莲俏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匍匐下床,甚至都顾不上自己腹中的胎儿。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妇人的腿脚,“舅母,求你救救俏儿,帮俏儿想个活命的法子!俏儿真的再也不敢了!”
妇人听见这话,脸色终于缓和几分。
“罢了,你毕竟是我的亲外甥女,既然你知道错了,这次舅母就算舍了这张老脸,也会保住你。”
她伸手将莲俏扶起,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你要知道,舅母也不是心肠硬的,你祖母刚过世,舅母说这番话,也是不想看着你犯糊涂,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出事。”
“你只需记住,从现在起,一定不许在绣衣使面前再随便胡乱攀咬一个字。记住,你只说舅母先前教给你的,那些该说的话。其他的,全给我闷死在自个儿心里。”
“等这件事过了……将来,有的是你和肚子里孩子的荣华富贵。”
“俏儿知道,舅母一心都是为俏儿好,俏儿一定谨记。”莲俏赶忙点头,揪紧的心,总算稍稍放松,“但舅母……我今日在堂上,已故意将祸水引向二奶奶……”
她声音越说越小,有几分忐忑害怕。
“如今……又该怎么办才好?”
“让你心比天高。”妇人嫌弃地瞪了她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才压低声音说,“这样,你听我说……”
妇人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压进她手心,凑到她耳边,“若不想被引火烧身,就将这东西,找个妥当的地方藏好,若将来……你就说……”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
楚琰、沈灵犀和苏显,乘马车赶到京郊死了人的宅子里。
一路上,趁着楚琰周遭的煞气,谢妈妈的亡魂不能接近,沈灵犀将方才在堂上,谢妈妈亡魂对老祖宗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们二人知晓。
苏显满目惊诧,“所以是二侄媳妇为了放虎皮钱,才联合银号和万聚楼,挪用了我的银子?赵家倒台,她血本无归,怕母亲怪罪,才杀了母亲?”
“听上去是这样。”沈灵犀迟疑道:“可我总觉得此事不单纯,而且,谢妈妈从一开始,就像是打定主意,要死在堂上似的。”
苏显蹙眉,“你的意思,她故意死在堂上的?这是为何?”
“郑氏说过,府中的中馈是她与谢婉燕二人,一轮一个月管理。”楚琰开口道:“和你有关的账目,都要报到老祖宗那里。谢妈妈是老祖宗跟前的管事,这些账,都由她来管。账上的问题,若想糊弄,定过不了她这一关。”
“只要被她发现,将此事上报给老祖宗,你预支大额银子,又让账房分批存进银号这种事,就瞒不住了。此事风险极大,银子若被人截胡,损害的还是老祖宗和你的利益,谢妈妈若是个好的,于情于理都不该瞒着此事。。”
“可迄今为止,老祖宗对此事毫不知情,便就意味着,谢妈妈这个管账的人,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此事的存在。”
“不该瞒的事,她却瞒了。唯一能解释通的,便是谢妈妈已经发现有人截胡这些银子,并且她还有意要替此人掩饰。若果真如此,她便是整个计划里面,最大的漏洞。”
“孤之所以让纯钧将她带到堂上来审,也正因如此。你觉得她能在绣衣使的手里,挨得几下?她若不死,就得吐出那截胡银子之人是谁,所以为了保住幕后那人,她很清楚,她必须得死。”
沈灵犀听到此,目露恍然之色,先前想不通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她推断道:“这么说来,谢妈妈跟着莲俏来堂上,提前便做好了要死在堂上的准备,所以莲俏的口供被质疑时,她便以死来拖延时间。她若当真是二奶奶的人,她们祖孙二人,根本就不该提二奶奶才是,就该咬死看见九老爷上了假山,与二奶奶口供一致,坐实九老爷就是凶手,这才能天衣无缝。”
“可她们试图让绣衣使怀疑二奶奶,这反而证明了,她们真正的主子并非二奶奶。如此,谢妈妈亡魂说的那些关于二奶奶的指认,也就统统不可信了。”
楚琰颔首,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丝赞赏。
苏显也恍然大悟,蹙眉道:“这老妪着实可恶,枉我母亲对她信任有加,没想到竟是这等背主之人。”
又问,“既然幕后指使,并非二侄媳妇,那会是谁?”
“想知道幕后指使是谁,还得从谢妈妈身上入手。”沈灵犀忖度着道:“谢妈妈是老祖宗的陪嫁,若非不得已的原因,定不会做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更何况她还甘愿为此献出性命。她命都不要,肯定不是为了钱,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苏显:“莫非是为了她的孙女莲俏?”
沈灵犀点头,“莲俏身上定有秘密。此事不急,待我们验过银号那个账房的尸身,再去找莲俏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