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武安伯府。
二奶奶谢婉燕,扶着曾夫人的胳膊,孝顺地将她搀扶进房中歇息。
待摒退服侍的人,谢婉燕亲手斟了杯茶水,双手高举于顶,扑通跪在地上,满目悔过,“婆母,燕儿今日莽撞,没看清婆母筹谋,还以为大哥大嫂有意为难,才会出言顶撞,请婆母恕罪。”
曾夫人端坐在坐榻上,垂眸看着谢婉燕手里的茶水,端秀的面容,辨不清神色。
“起来吧,你是谢氏嫡女,你这大礼我可是消受不起。”她不咸不淡地道。
谁能想到,今日堂上大杀四方,无人敢招惹的二奶奶谢婉燕,在面团儿一样的伯夫人面前,竟是这般恭顺伏低。
谢婉燕原也不想如此被人拿捏住。
可谁让她那日好巧不巧,偏上了假山,看见自己嫡亲的姑奶奶,被人从后头推下山崖。
她当时害怕极了,仓皇逃离。
担心凶手对她下手,不敢声张。
原以为此事会就此揭过,谁成想皇太孙和大理寺卿前来吊唁,发现了端倪,将所有人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谢婉燕想过要站出来吐露实情,可婆母提前找上门来,告诉她,若她闭嘴,今后他们这一脉便能彻底坐拥伯府家产,正好是趁机踢出苏显的机会。
她本想着自己跟老祖宗同是出自谢家,怎么也不能让老祖宗枉死。
可婆母晓以大义,让她以大局利害为重。
虽然老祖宗不知被谁害死,似让婆母也觉得胆战心惊。
但婆母又说,这说不定正是老天爷给他们大房最好的机会。
毕竟,阖府上下无不知晓,老祖宗偏疼苏显,有苏显在一日,府中的库房就岌岌可危一日。
如今,若能将此事推到苏显身上,今后整个伯府所有人,才能高枕无忧。
谢婉燕一听这话也有道理。
她虽是老祖宗亲侄孙女,但老祖宗反正人都死了,在这府中,再也护不住她。
若她在此事上,不能跟婆母跟自己的夫君,跟整个大房同进退,今后在这府中必不好过。
更何况,她夫君苏成明自成亲以来,对她百般呵护、千依百顺、向来娇宠。
她也早看不惯老祖宗一心偏袒苏显,让他从账上支取银子。
在谢婉燕看来,那些银钱,若不给苏显,整个伯府手头都能宽裕不少。
因此,指证苏显,便是为他们夫妇二人多挣得一份利。
所以,谢婉燕当即选择了沉默。听婆母的话,借机将脏水泼到苏显身上。
反正,她看到的,也只是凶手的背影,不算假话。
只要苏显伏法,今后这伯府,就是他们大房一脉继承。
再不会有人,不断从公中提大额银子出府。
现如今,过程虽然曲折,好在苏显已经认罪,她也算完成了婆母的吩咐。
“婆母,燕儿知错了,还请婆母恕罪。”
谢婉燕抬起小脸,红唇微瘪,有意带了几丝哭腔,拿捏出当初在老祖宗跟前,撒娇示弱的做派,“婆母放心,从今往后,燕儿定会敬重大哥大嫂,绝不敢再忤逆婆母了。”
曾夫人看着她矫揉造作的表情,眼底极快闪过一抹厌恶。
只是,她知道谢婉燕是个炮仗性子。
如今尚还算非常时期,曾夫人也不敢将谢婉燕拿捏得太过。
她伸手接过谢婉燕敬的茶,将她虚扶起身,到底软和了态度。
“我也不是怪你,从今往后这偌大的伯府,便就只剩下咱们一房,大郎和二郎皆我所出,作为母亲,我自然是想让你们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如此才能家族兴旺,成为像你们谢家那样的名门望族。”
谢婉燕恭顺聆听,内心却十分不以为然。
名门望族?呵。
口中说着兄友弟恭,可却暗中指使她,构陷苏显。
名门望族,皆以耕读为本,忠孝传家。
这位婆母做的事,可真是沾不到半点边儿。
曾夫人见她受教,也不再多言,放下茶盏,“你去歇着吧,把二郎唤来,我有事交代他。”
谢婉燕总算默默松口气,福身一礼。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想到心中尚有一事,恭敬地问:“婆母,待老祖宗的孝期过去,燕儿想随夫君一起去潼武关,您看……”
“也好。”曾夫人点头,温和开明地道:“你与二郎尚还没有子嗣,是该多相处相处,到时我会替你们去与伯爷说情。”
谢婉燕登时眉开眼笑,欢欢喜喜退了出去。
曾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轻蔑。
不一会儿,苏成明从外头走了进来。
曾夫人一见到他,抄起手边的茶盏,便朝他扔了过去。
瓷片“哗啦”碎了一地。
苏成明讨好地朝亲娘笑笑,“阿娘,您这是动的哪门子气……”
“你个孽障!”曾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我早说了让你小心些,你怎能让莲俏怀上孩子,若被你媳妇知道,她岂不是要闹到天上去。”
苏成明讪讪笑了,“母亲莫怪,我也不知道那小贱蹄子怎这么容易就怀上了。还好母亲英明,把孩子按到九叔头上去。到时候等九叔一死,莲俏腹中的孩子,就是二房唯一的血脉,二房的资财,也算是儿子的私产了。”
“儿子知道母亲最心疼儿子,把最好的都留给儿子。”苏成明上前,挽上曾夫人的胳膊,“母亲放心,儿子很小心谨慎,与莲俏厮混这么久,谢氏全然不知。等九叔死了,母亲把莲俏接到身边照顾,谢氏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听他提起莲俏,曾夫人面上更加不虞。
“莲俏这丫头,心比天高,这次若不是她一心想着坑害谢氏,也不会闹出这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来。你且先哄着她罢,等孩子生下来,便将她处置了。免得日后搅得家宅不宁。”
苏成明面上生出几分不舍,“莲俏性子绵软,她对儿子向来百依百顺,比谢氏懂事多了,母亲,不如……”
“呸!”曾夫人啐了他一口,“她是什么货色,也配跟谢氏嫡女相提并论,你若再这般拎不清,休怪我将你的丑事告诉你父亲,看他如何收拾你!”
苏成明打个寒颤。
曾夫人见状,又循循善诱道:“莲俏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待以后谢氏怀了孩子,生下嫡子,到时母亲再挑几个听话懂事的服侍你。”
苏成明这才开怀,笑着应下。
曾夫人又好生敲打他几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哄好谢氏,这才打发他离开。
待苏成明走后,曾夫人想了又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招手唤来身边的管事妈妈,吩咐道:“去跟周二家的说,老祖宗头七那天,就别让莲俏去灵堂了,免得冲撞了她肚子里的胎。”
管事妈妈应下,转身去了。
在房间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老祖宗的亡魂,幽幽望着他们,将一切尽收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