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娇拿帕子抹着眼泪,低声道:“昨日黄昏,小女从宫宴上出来,不小心迷路,误闯进昭德殿书房附近。回去的时候,帕子还不小心落在了书房台阶上,恰逢皇上和殿下从书房出来,小女原是要上前行礼,太过紧张差点跌跤,还是朱公公扶了小女一把……”
沈灵犀闻言,转头看向楚琰,杏眸微挑。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
若非如此,李月娇也不会激怒慕雪娥,遭她毒打。
楚琰剑眉微蹙,似在回忆。
他被皇帝叫去书房,皇帝全程都在旁敲侧击他与沈灵犀的关系。
在未经她同意前,为了不让皇帝轻率赐下他们二人的婚事,楚琰只能选择在皇帝面前左右言他。
一门心思应付皇帝,对于旁的事,楚琰还真没半点印象。
“有此事么?”楚琰侧眸看向朱公公,声音不怒自威,“孤不记得了。”
“确有此事……”
朱公公听他这话不似在询问,仿佛暗藏威胁,又忙补了句:“殿下只顾着与皇上说话,定是没注意的。说起来,李姑娘昨日那对儿眉毛描的……甚有意思,连皇上瞧见,都觉得新奇呢。”
话虽这么说,可朱公公心里,却忍不住腹诽:那么娇滴滴一个美人,都快跌您身上了,您能不记得?
怕是当着沈姑娘的面,不好承认吧,所以让他出言遮掩一二。
呵,没想到向来铁面无私、人惧鬼怕的皇太孙殿下,竟是个惧内的。
别说朱公公不相信,就连沈灵犀,对于楚琰的否认,也感到意外。
不过,她知道堂堂皇太孙殿下,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想来是真不记得有这回事。
李月娇拭了拭泪,“小女当真只是迷路,一切都只是碰巧而已,可没想到被冰清县主瞧见,县主以为小女是专门去勾引殿下的,十分生气,回毓秀宫后,便带着婢女上门,对小女动了私刑。”
说到此,李月娇似伤心至极,用帕子捂着脸,啜泣出声。
一旁的丫鬟见状,鼓足勇气,怯声道:“县主身边的丫鬟,拿藤条把我家主子身上打的都是伤,我家主子身子本就娇弱,若非徐姑娘和妙灵道长阻拦,县主身边那丫鬟,怕是要把我家姑娘给打死了。”
楚琰闻言,脸上如覆寒冰。
只不过是个他完全记不住样貌的女子,在他面前短暂出现一下,便能在这行宫里遭人毒打。
倘若有一日,众人皆知他要娶沈灵犀呢?
沈灵犀会不会,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到这种对待?
楚琰完全不敢深思。
“刘姑姑,这后宫里,只要身份比旁人高,就能随意对人动用私刑么?”他嗓音沉冷地道。
周身带着不悦的威压,让刘姑姑不敢抬头。
刘姑姑硬着头皮,“回禀殿下,皇后娘娘向来仁慈宽厚,体恤下人。素日里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只是此番出宫,随驾的宫人不多,奴婢想着姑娘们都是懂规矩识大体的,也就没派人盯着,这才……”
这些不过是托词而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慕雪娥是皇后的侄女,所以她在这行宫行事,才会无人敢管。
楚琰沉肃冷厉地睇她一眼,对着朱公公道:“后宫之事,虽属皇后管辖,可对官员女眷动用私刑,已触犯大周律法,望公公将此事如实禀报给皇上。”
朱公公赶忙应下。
楚琰黑沉的眸子看向刘姑姑,寒声警告,“若日后孤再听到后宫有这等事,定会依周律,禀明皇上,着绣衣使来宫里拿人。刘姑姑既是坤宁宫的掌事,辅佐皇后治理后宫,见死不救,知情不报,或有意包庇,惹出祸事来,也难逃罪责,望姑姑引以为戒。”
刘姑姑听见“引以为戒”四个字,有种死里逃生之感,赶忙应下。
即便有这些敲打,楚琰还是不放心。
他原以为与沈灵犀成亲,便能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可现下看来,他想得还是太少了——
便是成了亲,也得时时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算真的护着她。
沈灵犀全然不知,不过审个案子而已,自己在皇太孙心里,已经成为了“柔弱不能自理”的重点保护对象。
她一心只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见李月娇哭声渐止,便又问道:“李姑娘将昨日之事,如此详细道来,可是因为昨夜之事,与此事有关?”
李月娇抽噎着点头。
“昨夜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眼睛被蒙着,嘴巴也被塞着,人也不在自己房间。我害怕极了,不敢作声,装作自己还在昏迷中,无意间听见冰清县主的声音……”
“……她让婢女,拿白绫吊在房梁上,要把我吊死,说我反正只是个庶女出身,本就不得家父欢心,便是死了,李家也不会追究……”
“……她还让人,把徐姑娘和妙灵道长,一并抓去,只等我死了,就把我的死,推到她们二人身上,让她们成为暗地撺掇我寻短见,见死不救之人。若她们二人有了这等名声,便再不能与冰清县主抢皇太孙殿下了……”
众人听见这话,脸色皆是一变。
原本都以为,慕雪娥不过是仗着皇后的威势,欺凌李月娇这种柔弱女子。
没想到,她心思竟然歹毒到,要用一条人命,嫁祸给另两个人。
撺掇旁人寻短见,那便是犯了口舌之忌,如此自是不能再胜任储君正妃之位。
楚琰幽深的眼眸,已是一片冷戾。
沈灵犀也很是无语。
这样的计划,在她看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这种事情,岂是说栽赃就能栽赃的?
慕雪娥也太天真了。
便是她真杀了李月娇,要栽赃给沈灵犀。
沈灵犀也有一百种法子,将脏水泼回到她头上。
“所以……”沈灵犀忖度着问:“她们既要杀你,那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李月娇从袖中拿出一枚银簪,“这支簪子,是阿娘留给我的遗物,阿娘年轻时候,是走江湖的。这簪子里头能藏迷药,危机时候,便是一头牛都能药倒,我一直随身带着。”
“我将簪子藏在袖中,趁她们来抓我的时候,便用簪子扎向了来人,我统共扎了两个人,两个人都被我药倒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她说着,眼睛又红了,“我本以为最后一个也能药倒,没想到有人从后头将我直接打晕过去……”
“她在说谎!”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满身泥泞的丫鬟,在纯钧的护送下,跌跌撞撞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