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没想到自家孙子竟会如此直白。
她怔愣一瞬,眼神躲闪地道:“大郎,你在说什么,我为何听不懂?乌尔答是谁?佑安皇后不是自杀吗?”
“祖母,您一定听的懂。”慕怀安看着她道:“乌尔答便是大周和云国大战前夕,找父亲联手之人。他擅长祝由术,当年便是他将谢章婷从护国寺带走的。”
“谢章婷与佑安皇后,皆死于他手,如今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一切,您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谢老夫人嘴唇微颤,苍老的面容,肉眼可见有了几丝慌乱。
慕怀安见状,放缓了声音:“祖母,孙儿知道您最是疼爱晚辈,佑安皇后是您侄女,您绝不会对她下手。倘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您告诉孙儿,让孙儿想办法在殿下面前陈情,可好?”
谢老夫人浑浊的眼珠,有了挣扎之色。
只是很快,这抹挣扎,便被坚定所取代。
“大郎,我看你是平日在衙门呆太久,办案都把脑袋给办糊涂了,你说这些话,我实在听不懂。”
她说着,伸手抚上额头,朝外头喊道:“小桃,你们都进来,我困了,我要歇息!”
话音落下,外头守着的丫鬟们“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都出去!”慕怀安侧过头,朝她们斥声道。
谢老夫人嗓音微沉:“都不许走!”
丫鬟们全都僵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祖母!”慕怀安向来清朗的目光,第一次染上哀求之色,“祖母,莫要固执了,你将真相告诉我,我来想办法,一切都交给我,好吗?”
谢老夫人眉头紧拧,似不悦到极点,“大郎,天色已晚,你该去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小桃,送他出去。”
慕怀安知道,老夫人一旦拿定主意,就绝无改口的可能。
他只得深深看了老夫人一眼,不甘心地转身往外走去。
谢老夫人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总算松了口气。
丫鬟们服侍她更衣上床。
谢老夫人背过身去,“今夜,我心里烦闷的很,你们都不必值夜了,退下吧。”
丫鬟们领命,鱼贯退出了房间。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谢老夫人一人-——
她躺在床榻上,看着墙上那幅松鹤延年的丹青,辗转反侧许久,似下定决心般,坐起了身。
谢老夫人下榻,颤颤走到屋角,吹灭了房中仅剩的一盏烛火。
这才摸索着走到了,正北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前。
“咔哒”一声,密室的门,被谢老夫人打开。
一个向下的台阶,出现在暗门里。
隐隐有烛火的亮光,在台阶尽头闪烁。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往下走,在密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密室四角的青砖地面上,用黑色陶土片,摆放着图腾。
房里只有一张石床。
床头的油灯旁,巴掌大的鎏金铜炉里,正袅袅升起一线淡烟。
一个穿着白袍,身披黑色斗篷,身形枯瘦、脸色蜡黄的老者,盘腿在石床上打坐。
老者斗篷下的白袍,已经脏污不堪,犹带着斑驳的血迹,可见是仓皇逃命所致。
他左侧额角,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若沈灵犀在,定能认出,此人正是她与楚琰一直想抓住的乌尔答。
“仙师。”谢老夫人恭敬地问:“方才听我那孙儿说,云疆王府出事了……太子殿下已经知道当年之事,不知仙师可有破局之法?”
乌尔答缓慢睁开双眼。
尽管他那张脸,瞧着好似已逾花甲之年,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锐利明亮,不见半分老态。
“老夫人心中既已有了答案,又何须来问我呢?”他嗓音嘶哑地反问。
谢老夫人呼吸微颤,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了……”她凄声道,“还望仙师日后,多多照拂慕家……”
“照拂?”正在这时,一个清越中带着沉冷的声音,从谢老夫人身后传来。
“我竟不知,我们堂堂承恩公府,竟沦落到要靠一个邪门术士来照拂了。”
谢老夫人惊诧转身,“大郎,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你怎会……”
在她身后的,不是旁人,正是一个时辰前便已“离开”梧桐苑的慕怀安。
“祖母,看来孙儿猜得没错。”慕怀安扯了扯唇角,眸底难掩失望:“慕家果然与佑安皇后的死有关。”
“大郎,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此事也与你无关。”谢老夫人沉声道:“还不快些离开!”
慕怀安目光微沉,“祖母,孙儿从小得您教导,知道做错事就得认,错了就得改。孙儿是御赐的大理寺少卿,奉皇命捉拿一切逃犯。这里的事,就交给孙儿好了,请您速速离开。”
他说着,脚步微动,闪身到石床前,“啪、啪”两下,极快出掌,拍在乌尔答的胸口,封住了他身上的穴位。
乌尔答抬眸与慕怀安对视,苍老的面容上,勾起一抹笑容。
他用嘶哑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道:“小伙子,你可要想好了。若抓我去送官,你们慕家也在劫难逃。”
“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爹爹和姑姑想想,他们无辜受到牵连,承恩公家这泼天富贵,就得拱手让人。难道,你能忍心么?”
说这话的时候,乌尔答浅褐色的眼珠,幽幽映着烛火,那火苗就好似在他的瞳孔里,诡异地旋转着,闪烁着。
凝神细看,就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慕怀安看着他眼睛的异状,瞬间想起,先前在云疆王府时,沈灵犀曾对楚琰的提醒:“祝由术是靠注视对方的眼睛施术,殿下若遇上他,多加小心,不要与他对视。”
慕怀安赶忙移开视线,冷冷地道:“我慕家是生是死,与你这邪门术士无关。你有功夫在小爷面前磨嘴皮,不如好好想想,进了北衙,该从哪开始招吧!”
“大郎,你听祖母的话。”谢老夫人拄着拐杖,慌慌张张走到慕怀安身侧,伸手抓着他的衣袖,轻哄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不关你们的事。我来善后便可,你离开这里,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慕怀安额角绷起青筋,眼底熊熊燃着怒火,质问道,“祖母所说的善后,可是要打算独自一人,以死谢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