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钥匙必须放在门的外面，算是建造此地的文明特意留下的小心机。

    陈子昂出于谨慎，让西川美惠再召唤一只食尸鬼出来，带着曼陀罗花进入了错乱空间。

    果然，无论对方位于哪个空间之中，曼陀罗花的指向都会发生对应的变化——或者说，它无视了这些空间错综复杂的联系，始终指向通往终点曼陀罗神殿的路线。

    高举着另一朵曼陀罗花，陈子昂带着三位魔女，顺利地穿过了错乱空间，站在了曼陀罗神殿的大门前。

    这座神殿比人类历史上造的任何神庙都要高大的多，单单是入口正门的高度就有几百米，可以认为制造这座神殿的文明，其种族个体很可能也比人类要更加高大。

    在食尸鬼进去探路，确认没有埋伏之后，陈子昂也带人进入了神殿。

    殿后是长长的走廊，每隔一段距离就矗立着一座雕像。不同雕像的造型截然不同，有的像是直立的类人生物，也有多脚在地的类人野兽，还有形体不固定的软泥、触手众多的章鱼怪、看上去像是一团火焰的无形之物等等。

    唯一的共通之处，在于祂们都“握着”曼陀罗法剑——不一定有手，但肯定会用其他方式，来握持法剑的剑柄。

    在每一座雕像的前方，空中浮现出淡蓝色的文字来。它们散发着模糊不清的光，直到有人开始集中注意力观测它，才会慢慢重组成可以被辨认识别的文字。

    陈子昂看向第一个雕像。它的外形像是披在斗篷里的神秘人，那斗篷不知道是祂的衣物，还是祂的外皮，将祂里面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曼陀罗法剑的剑刃从缝隙之中伸出，笔直地刺向坚固的地面。

    其前方的文字写着“加音图勒，隐修会大师。从女神之殿堂里得赐曼陀罗法剑。后根据祂提供的记忆，我们复原了这座神殿”。

    紧接着，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来：

    “你要借用我的衣钵吗？”

    陈子昂沉默片刻，出声问魔女们道：

    “你们能听见吗？”

    “听见什么？”身旁的水原纱织问道。

    “……没什么。”陈子昂立刻明白，那声音是专门对他说的。

    “继承衣钵有什么代价？”他在心里问道。

    “敏锐的问题。”那雕像没有动弹，但声音继续在他心中响起，“为了使用曼陀罗法剑，你已经付出了最大的代价，所以我们不会提出额外的要求。”

    陈子昂：………………

    “啊？”他有些茫然地问道。

    “法剑能摧毁一切邪恶。”声音说道，“同时也在摧毁你自身，这就是使用它的代价。”

    “每一任使用者，最终都会荣耀地为法剑而献出灵魂。我们会在殿堂里留下少量的灵魂，里面蕴含着我们的力量，以此来帮助后来的使用者，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其他原因而提前死亡，最终错过这命定的荣耀结局。”

    陈子昂沉默片刻，问道：

    “请问具体是怎样荣耀地献出灵魂呢？”

    “在使用法剑的时候，你会感觉到强烈的痛苦。”声音耐心地解释说道，“这种超越实体，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痛苦，源于法剑对你本源的抽取。祂是如此地公正且一视同仁，平等地伤害着你的敌人和你自己。”

    “你的一生会为祂贡献无数灵魂，而最后的灵魂必然是你自己，这就是属于持剑者的最终荣耀。”

    陈子昂感觉有些绷不住，一是这玩意使用起来居然会抽取灵魂本源，二是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痛苦。

    他当然不能直接问对方说“为啥我没有感觉到你说的痛苦”，因为对方明显视其为某种荣耀，万一自己对曼陀罗法剑而言是个BUG，那对方知道后会做什么反应实在不好判断——从常理上判断，大概率不会是什么积极正面的反应。

    “那要如何判断我的灵魂本源被抽取了多少？”陈子昂小心翼翼地斟酌语句，“我是说，如何判断我还有多久会迈向那荣耀的结局呢？”

    “迫不及待了是吗？”那声音有些喜悦起来，“在痛苦过后，你会感到空虚。痛苦越是持久且猛烈，空虚越是绵长且难以消散，就代表你的灵魂本源剩余越少……这种感觉无需用言语来形容，你应该已经体验过了。”

    陈子昂心说我可没体验过啊，面上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

    “但是如果我因为意外而提前死去，那曼陀罗法剑就无法收走我的灵魂本源，我就失去了荣耀的机会……所以你们才要帮助我？”

    “就是如此。”声音回答说道，“绝大多数的持剑者，都会在这里留下少量灵魂和力量，你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想要借用力量的对象。这不是必需，但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做——在你最终归于荣耀之前。”

    “我明白了。”陈子昂沉默下来。

    在这个宇宙之中，获取力量的代价往往同等沉重。例如魔女要获得超人的伟力，就需要承受同样非人的苦痛。但自己使用曼陀罗法剑那么多年，确实没有感知到支付过任何代价，它就像是一个免费的金手指……

    当然，自己没有办法确认灵魂本源是否受损，所以保险起见以后尽量还是少用。或者正如这位大师所说，借用前任持剑者的力量，可能是一个更安全的主意。

    “有什么保命的技能吗？”陈子昂请教问道，“我是说，使用的代价比较小，保命的能力更强一点的，尽量提高我能归于荣耀的最终结局的概率……”

    “明智的选择。”声音并未有所怀疑，只是回答说道，“从这里往深处走，第671具遗骸，有最适合你的力量。”

    “多谢。”陈子昂便继续往前走去。

    他在前面带路，三个魔女则是跟在身后，时不时看看周围，又瞅瞅他的背影，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阅读沿途雕像上的文字。

    “啧啧，瞧瞧这个。”西川美惠低声说道，指向其中一具雕像，对方有着臃肿的身躯和长长的手臂，“拜死之徒，食尸鬼们的死敌，早在几亿年前就灭绝了，想不到祂们也曾经持有过曼陀罗法剑。”

    “哪里？”水原纱织好奇问道。

    “这里。”西川美惠指着雕像。

    陈子昂走在前面，脑海里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

    “让她们闭嘴吧，持剑者。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帮助你们，不是为了听无关的人对我的存在指指点点。”

    陈子昂也是哭笑不得，转头说道：

    “祂们能听见。”

    “什么？”高野圣子问道。

    “祂们。”陈子昂指着那尊拜死之徒的雕像，“能听见。”

    西川美惠立刻闭嘴了，毕竟对没有生命的物件评头论足是一回事，对你无法看透的神秘存在大发厥词则是另一回事，后者会带来完全无法预知的风险。

    陈子昂耐心数着，直到第671具雕像的位置。

    这里空无一物。准确地说看起来空无一物，但浮现出来的蓝色文字又表明这里存在一具持剑者的遗骸，文字上显示的是：

    “虚无行者，拥有将一切都献给虚空的种族本能。但是服务法剑的使命和对荣耀终局的渴求，让祂克服了自己的种族天性。”

    陈子昂看向空荡荡的位置，只听见某个模糊的声音说道：

    “……”

    “你说什么？”由于声音太小，他根本听不清楚。

    经过漫长且艰难的交流，陈子昂终于勉强搞清楚了对方表达的意思。

    虚空行者是一个特殊的下位种族，祂们的诞生来源于“虚空”，这个未知存在时刻渴求着吞噬更多的物质，以此来减缓宇宙的膨胀速度，因此虚空行者会将一切物质都献给虚空，以免宇宙膨胀永无止境，最终落入凋亡的结局。

    当然，这位虚空行者是特殊的持剑者，祂放弃了献祭虚空的使命，转而为曼陀罗法剑服务。

    祂留下的力量也和祂的种族相关，可以借予陈子昂某种特殊的能力：针对差不多半径2米以内的空间，他可以将空间内的任何质量或者能量献给虚空。只要念头微动，虚空就会出手摄取祂应得的祭品。

    这种能力显然只适合用于防御，因为半径2米的限定就决定了很难用它去主动攻击敌人。

    但优点同样明显，献祭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无论是血斑别针还是溺者之歌，前者锁血后者免伤，但都有着对应的高昂代价。那些无需付出代价的强力权能，其代价其实是被其他存在提前支付了，比如冥渊之触就是触手神祇苏胡在支付代价，因为祂渴望着将触手伸向各个世界。

    【虚空献祭】也是同理，考虑到虚空对于吞噬物质能量的渴望，祂似乎同样乐意去支付这种献祭的成本。

    成功获取【虚空献祭】之后，陈子昂也长长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保命能力又得到了大大的提升。常态攻击完全可以依靠【虚空献祭】来免疫，如今能够威胁到他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危险：比如远超他反应速度的突然偷袭，比如不经过现实世界的精神层面上的攻击，又比如无视距离直接作用在他身上的诅咒……

    致命危险依旧很多，只能依靠血斑别针和临时不死人转化来对付了。

    陈子昂思索片刻，又重新看向走廊的深处。

    他们已经经过了六百多位持剑者的遗骸，而前方的走廊依旧看不到任何尽头，谁也不知道曼陀罗法剑在流落到自己手里之前，究竟经历过多少持剑者的手。

    陈子昂暂时也没兴趣去做这个统计，只是带着三位魔女离开。

    从曼陀罗法剑内部回到现实，他才发现月宫铃奈和夏紫璃都在房间里，前者一脸焦急地寻找自己的身影，后者明显快到爆发的边缘了。

    “前辈！”注意到他突然现身，月宫铃奈连忙冲了过来，抱住他的左臂哭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

    话音未落，夏紫璃已经扑入他的怀里，用力地将他抱住了。

    月宫铃奈：………………

    她也没想到只是慢了半拍，前辈的怀抱就被人抢先霸占了。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夏紫璃埋头在他的怀里，颤抖着低声说道，“我也会担心的。”

    “嗯。”陈子昂无奈应下，又看向即将黑化的月宫铃奈，悄悄将她的手牵住了。

    于是铃奈心头的怒火也慢慢退去，只是将他的手用力抓紧，仿佛要防止他逃脱似的。

    抱着一个老婆，又牵着另一个老婆，三个人温存了不知道多久，月宫铃奈才突然反应过来，说道：

    “联邦舰队已经抵达了，瞬息舰队正在跟他们交战。”

    “这么快？”陈子昂先是一惊，随后又迅速冷静下来，“敌人有多少？”

    “不多，应该是先头部队。”夏紫璃回答说道，“但主力大军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好。”陈子昂立刻应下。

    既然联邦舰队来袭，找到袭击幕后黑手的计划只能暂时推迟，否则被精灵的主力舰队逮住就不好应对了。

    两位魔女各自施展神通，带着陈子昂离开行星地表，向着外层空间的永远号飞去。

    在永远号的对面，军方已经在和联邦舰队交火。各色粒子光矛疯狂对戳，同时在对面的力场护盾上轰然消解，压榨着对方的能源储备。

    随着联邦舰队的逐渐逼近，双方开始进入鱼雷的射程范围，于是点阵防御系统也开始咆哮起来。大部分太空导弹都会被提前拦截击毁，但也有少数漏网之鱼，在永远号厚重的装甲表面炸开璀璨的焰火。

    魔女们的神通声势浩大，很快就惊动了远处的联邦舰队。一记亮红色的粒子光矛射来，被月宫铃奈化身阴影帷幔接个正着，丝毫没有任何伤害。

    果然，只要不去攻击圣堂的诅咒自爆人，魔女仍然拥有无懈可击的防御力……虽然不知道这种优势还能持续多久。

    刚回到永远号上，陈子昂便又收到一个坏消息：

    星舰内部有人造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