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与傅窈一同进来,服侍左右的张嬷嬷忽然走出,跪在大殿中间俯身道:“皇上,此事明显是有人想要加害皇后娘娘,奴婢侍奉娘娘多年,知她有诸多为难,此次还请您做主!”
傅窈:“?”
这两人什么时候商量好这一出的?!
张嬷嬷话音刚落,大殿哗然一片。
傅丞相更是直接愣住,错愕地看向皇上与傅窈。
他被迫将女儿嫁入宫中的时候,预料到她会被欺负,所以上下打点了一番,就是希望傅窈在宫中日子能好过些。
最近常有人说皇后在皇上那得了宠,他其实不太相信,觉得自己女儿不会争夺这些,所以也不至于遭妒受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嬷嬷哭诉着说:“皇后娘娘近来一直住在慈宁宫中陪伴太后,行事谨慎小心,娘娘本就有诸多不便,这几日更是操劳。今日皇上体恤娘娘,赏了一盘点心,不知为何却去了敬妃那,然后演变成眼下这般情况……”
几句话将所有人全都听得愣住。
皇上赏给皇后的点心被敬妃吃了?
还吃中毒了?!
这是什么奇幻的事情?
角落里的安贵人吭哧清笑一声,惊得她婢女左右看:“主子,您小点动静,万一被人注意到就不妙了。”
“我爹是将军,我前面都是贵人美人,谁敢打我的主意?”安成月笑了笑,确定周围没人能听见后,拉过婢女凑到耳边说,“萧儿,你知道我笑什么吗?”
婢女吴萧摇头:“不知道。”
“我给你拆解一下那个嬷嬷的话,‘一直陪伴’等于皇后在慈宁宫三天没出屋,还说什么皇上体恤,所以赏了一盘点心,太有趣了,谁不知道皇后在慈宁宫这几天,皇上夜夜陪同。”
吴萧惊冷,丢出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结论:“所以主子您吃醋了?!”
“救命,吃我师兄的醋?你还不如杀了我。”安成月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瞥了李殣一眼,“那毒就是他故意给敬妃下的,这次一箭三雕,安排的是不错,不过漏洞也多,改日让师父知道了,他又该挨罚了。”
吴萧摇头;“听不懂,只是下了毒,为什么一箭三雕了?而且这难道不会害了皇后娘娘吗?”
“也没指望你听懂,”安成月却懒得解释了,抓起把葡萄塞给吴萧,“吃你的吧。”
众人听完张嬷嬷的话还在发懵,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得出两种解释。
一是点心在路上被人下毒,想要谋害皇后,不料却被敬妃劫去吃了。
二是……点心本来就是有毒的。
但是!这如何可能?
皇上逐渐掌权以来,雷厉风行的作风与难以被人猜透的计谋他们都是见识过的。
就算再不怎么喜欢傻子皇后,也不可能蠢到直接下毒的地步。
皇后再痴傻,父亲也是当朝宰相,并且一直站在皇上这边。
他没有理由做这种自断后路的事。
所以只有可能是第一种解释了,那问题就变得有趣起来,谁想加害一个压根不会威胁到人的傻子皇后?
李殣端起玉杯摩挲一阵,目光逐渐阴沉:“皇后再如何,也是这六宫之主,后宫中竟然有人心思不正,是嫌近来过于太平安稳了吗?”
“是啊,而且皇后的点心怎么会到敬妃那?”
“可不是敬妃后果不堪设想啊!”
“……话不能这么说。”
四下渐渐谈论开来,李殣道:“海公公,将送点心的宫女带上来。”
“不用,”太后忽然开口插话。“哀家今日找太医去看过,敬妃无甚大事,或许只是吃杂了东西,一时闹肚子罢了。”
李殣眼中笑意愈深:“真是如此?”
“哀家说的莫非有假?”太后虽在笑,已布皱纹的眼尾却有些冷意,“哀家岁数虽然大了,但后宫之事还是能处理好的,皇上年轻有为,该多顾庙堂之事,别整日将心思放在六宫之上。
“皇后虽然貌美,但怎能比国事重要,不是么?”
四下再度沉默。
“太后教导的是,”李殣笑意不减,“实不相瞒,朕今日除了替太后祈福,还有一件事要做。”
太后心猛然一跳。
她本意是想在诸位大臣面前讽刺李殣对一个傻子皇后过于上心,但没想到这般难听的话,李殣都能顺着接下去。
这竖子到底准备做什么?
难不成是章太傅的事?
可她今日到养心殿扑空后,得到线人消息说章太傅还在齐州安然无事,想来李殣动作也没那么快,他们还有后路可退。
心念到此,太后松了口气。
李殣沉默几息,似乎就是在等座下人猜测,他则细口抿了抿茶水,道:“带罪臣章向辛。”
海公公嗓音高扬:“带罪臣——章向辛。”
太后猛地一震。
铁链拖曳碰撞的声音远远传来,未央宫大门被推开,宫外夜色浓厚,寒气逼人,席卷进来的风裹走宫内不少暖意。
挨门坐的几个臣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紧接着,他们闻到了一股血味,和吹进来的寒风一同四散开。
铁链声越来越近,迟钝而又缓慢。
众人渐渐觉出不对劲来,牢内就算给人戴了镣铐,也不该走得如此慢才对,而这低沉沙哑的摩擦声,越听越像什么物设被拖在地上走。
未央宫内灯火通明,照亮殿门外大片空地,一阵漫长的等待后,门前终于出现一行人的身影。
一行手中握着铁链的人。
他们费力前行着,在快到殿门时,一齐停下,往后撤了两步,费力抬起一个硕大的黑色陶罐。
陶罐半人高,最胖处需要三人和抱,罐口被封了木板,木板中心是一颗头。
一颗头发污糟,脸色惨白的头。
一阵狂风倒吹进未央宫中,血味几乎布满整个大殿,所有人全都僵硬下来,无比震惊地看向那个陶罐。
罐子里的,是他们曾经的同僚,章太傅。
——而现在已经是人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