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髭旸一门,就是散道。感觉是狮子离开了狮群,羊离开了羊群。
秦子追不是狮子,是羊。
他不会凌空而去,只能步行。
他也不想和师父师兄师姐们道别,决意离开了,即便是暖心的话也让人伤心。
秦子追没忘带走他的那口锅。
锅的作用很大,下雨时,可以扣在头上,顶得过雨伞。
而且这锅直径不小,遇上河流,把锅丢河里,抓住锅耳,不用洑水就能过河。
这可是量道时代极少见的锅。
在量道时代,可以自豪地说:哥是有锅的。
出了髭旸一门的地界就是别的量道场的地界了。
往人家的地界过,只要不上山,没人会来阻拦你。
秦子追不打算上山,哪个山头都不上,天黑前随便在哪掏个小洞,拿锅往洞口一堵,能睡个好觉。
就他那手,在岩石上掏个洞也不费时儿。
吃的,随手能取到。道家们都吃成那样了,随便弄点也差不到哪去。
然而在过别的道门的地界时,竟有人拦住他。
秦子追不认识他,他却记得秦子追。在量道时代,没第二个这么黑的。
你身上的珠子呢?那人问。
给髭旸一门了。秦子追说。
一个巨人突然从另一个山头奔下来,一脚把秦子追踩进地里,并用脚跟狠狠跺了两下。
秦子追被踩的只两只手巴在地面上。
秦子追撑出头,吐着嘴里的泥沙。
巨人变小,是个女子,有点面熟。
不记得了吧?黑矬子。女子蹲在秦子追前面。
秦子追用手抹脸上的土灰,顺便摇摇头。
幸好你不记得,要不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然而秦子追突然记起了,她应该和自己打过抱抱摔。那时打得激烈,不折手段。
记起来了。女子从秦子追的眼神看出他记起来了,黑矬子,你是来闯我的山的吧。
秦子追赶紧摇头。
师兄,他没报名号就上了我的山头。女子对男子说。
男子转身走了。
我不是来闯山的。秦子追申辩。
我说了你是来闯山的吗?女子说。
你说了。
这可是你说的。
现在我记清楚了,你是荄琇一门的那个。
女子突然捏住秦子追的嘴,把嘴挤成0形用石头敲秦子追的牙。
石头敲在秦子追的牙上,秦子追的牙没碎,石头碎了。
量道,无情无恨,女子有恨意。
秦子追抓住她的脚把她绊倒,想撑上来,女子变成巨人,一巴掌把秦子追拍进地里。
你坏了规矩,就是我要闯山,你也不能变成那样跟我打。秦子追在地里叫。
女子抱起一块巨石砸在陷口上。
过了一会,女子抱开巨石,把秦子追揪出来扔在地上。
秦子追清理家当:
布包扯烂了,布包里的三身衣服三双鞋,一个透明的罐子还在。
锅却不见了。
秦子追伸手到陷坑里拽出锅,锅被挤得变了形。
扯烂的布包秦子追舍不得扔掉,便束成绳,把家当扎起来。
不知女子让不让他走,所以秦子追只把锅提手里,摸袍子上蹭烂的地方。
女子一扬手,一道气量割击在秦子追身上,胸口处的袍子裂开,在秦子追胸前晃晃荡荡。
女子进了林子,这一刀,两清了。
又弄坏了一身衣服。秦子追叹。
被那个打过抱抱摔的女子泻了一通气,秦子追总怕遇上闯过紫云一门山头的道门,自己黑,容易被人记住。
一百来个量道场呢,秦子追和他们磨嘴皮子磨了那么久,个个都认得他。
所以秦子追尽量远离山头走,并把锅顶在头上,这样别人就看不到自己的黑脸。
在过一个泥坑时,秦子追干脆用泥把脸糊起来。
春夏之交,不是阳光灿烂就是雷电交加。秦子追喜欢在雨里行走,下雨天,没人愿意出来找事儿。
脸上的泥洗去了,等雨一停,再糊上就是。
没过几天,秦子追扯下一片包布系在脸上。
偶有在秦子追身边现身的人,但不跟秦子追搭话,只想看看他头上戴的是什么。
这物件,在量道时代极少见,即可挡雨防晒,还可以增加气质,是个不错的创意。
秦子追没想小师姐会带着师父来找他,小师姐背上也背着个包包,包包下挂着几个陶罐。
秦子追往小师姐背上取包包,走时,没和师兄师姐们道别,没想小师姐会追着来送行。
小师姐却把师父塞给他,说:
我离开髭旸一门了。
散道多危险,你带着师父干什么?秦子追埋怨。
大师兄让我来的,大师兄说师父不能在髭旸,他们迟早会看出来,会逼师父说出长生不死的道藏。
是啊。小师姐,我觉得那老头怪怪的。小师姐。
嗯。
那珠子真的是斑枯父神然化时留下的吗?
道家们都这样说。
师父拉下秦子追的面巾,看见是张黑脸,笑起来。
歇下来的时候,秦子追用树叶给小师姐编织了一顶斗笠,给师父也编织了一个,这么大个婴儿,不能整天抱着,得让他下地走走。
师父走累了,秦子追把他反挂在胸前用道袍扎成的婴儿兜里。
岐姬觉得师弟的想法很新奇。
婴儿睡眠多,挂婴儿兜里睡觉一摇一摇的挺舒服,而且师父拉屎拉尿不会弄脏衣服。
两人没有目标地走,但心里有个目的地,就是找一块没人的地方先安顿下来。
秦子追突然有了个想法,如果把师父放人族长大呢?
想到这,秦子追心里一下光明了,小师姐师父有了落脚的地方,那里有住有吃;自己也可以到处走走,该养的要养起来,该种的要种起来。
关键是那儿安全,虵族的地儿,谁敢轻易到那闹事?
但这事得跟小师姐商议好,看看她有什么想法。
小师姐,我想到了。秦子追故意高兴得举起手。
师弟,想到什么了?岐姬问。
有个好地方,我们可以先在那把师父养大。
什么地方?
人族。秦子追故意拖长音,显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地儿了。
我们是道家,虵族不会让我们进人族。岐姬说。
我可以说服虵族让我们进人族。
岐姬没做声,这事得先藏一藏,等想清楚再决定。
然而两人走的方向是往虵族去的。
这档口,如果有个值得信赖的地方落脚,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也许,大师兄早就想到师弟会带师父去虵族,所以才让自己带师父离开髭旸一门。
想了几天,岐姬想明白了。
虵族在哪儿,有多远,岔了路秦子追就不记得了。
岐姬根据师弟的描述凌空探路,然而哪儿的山都一样,没有路,全是郁郁葱葱的山疙疙,沟瘩瘩。
从人族到量道宫的路,秦子追有着相当深刻的记忆,从量道宫到紫云一门的记忆稍模糊,但有个大致的方位。
所以以量道宫为基准点,能大致推断出虵族的方位。
然而走了一个月,鞋磨穿了两双,还没出道门的领地儿。
秦子追估算了一下,每天走八十里地,一个月走了两千多里。
这些山,到处乱摆,转来转去绕来绕去。
小师姐,要不你带师父先去。吃吃食时,两人坐在河床边的石子上商量。
师弟,要不这样,你和师父在这等,我去找虵族的人过来。岐姬说。
秦子追想想也是,小师姐那道行,别在空中把师父摔下去了。
吃过吃食,秦子追抱住师父哄他睡,小师姐凌空踩上去。
就自己和小师姐的道行,去虵族,其实是走投无路了,但不能在小师姐面前表现出来。
还有个脸面问题,那时自己是哭着喊着要去学量术,现在走投无门,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