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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粮种大案
    狄映蹲到一位席地哀哭的老大爷身前,用和缓的语气商量道。

    “看看看,还有什么可看的?你是谁家的后生,竟然跑来这儿胡闹?是来看俺们笑话的吗?”

    老丈一看他是个年轻人,衣裳蓑衣也是新的,根本就不像一个贫农之子,遂认为他是来看热闹的。

    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低吼着就把怀里抱着的二斤粮谷、劈手照着年轻人便砸扔了过去。

    这些稻谷,根本就不发芽,又泡了这许多日,早已连食用都不能。

    还有什么可看的?要看,就拿去使劲儿地看去好了!

    狄映被砸了个满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也不恼,赶紧接住。

    拉开袋口,伸手进去抓出一把。

    看完沉默了。

    放回去,再抓、再看……

    系紧袋口,放回到老大爷的脚边,狄映站起身,去跟别人商量,想要看一看他们布袋子里的稻谷情况。

    有人推开他、有人一脚把他蹬开、有人抓起稻谷就甩在他的脸上、有人啐他……

    狄映统统都承受下来,只一遍遍地哀恳,恳求让他看一眼。

    有人心下不忍,便给瞧了;有人不耐烦了,也摔给他自己去看……

    对于摔到他脸上再掉落在地的,狄映就蹲下身,一粒粒翻看。

    没有好的……

    不管怎么看、看谁的,都是泡过水的,有些壳都泡掉了,也没有发芽了的。

    每一袋里面,还有不少碎小的石头子、土疙瘩。

    每一粒稻谷的颜色,都暗沉发黑。

    这些,是沉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旧谷。

    就算没经过水泡,别说种地、就是食用都再也不能。

    狄映在看过几十袋后,紧紧咬着后槽牙,转身离开。

    再去往另外的粮店。

    没有例外……

    该播种的季节、百姓们农活最忙的时候,都堆在了各家粮店的门前,抱着、拎着或多或少装着粮种的布袋,淋在雨水里,声声想要讨个说法。

    狄映在又看了一些之后,鼻青脸肿地回转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闭门不出。

    一路跟着他转悠、却根本不出手护着他的那些随从们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嘲讽地挑挑眉毛,便各自散去了。

    有的人,就是这么不自量力,非得碰一鼻子灰才肯死心。

    这种人,他们真心懒得伺候。

    他们还不如去煮点儿水茶喝喝。

    ……

    并州,土地肥沃、水系发达。

    河边大大小小的码头上,漕运的大小船只穿梭来去,货物上下频繁,一派热闹景象。

    却极少有人发生争执。

    都督府所辖的兵士们,手执长枪,来来回回地在岸边巡逻着。或是驻站在码头两边、或是三三两两坐在遮雨篷下。

    能与他们攀谈闲话的,只有身着刺史府服制的衙差们、府兵们。

    码头的长长石阶尽头,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一家最大的茶馆二楼窗户边,正对着码头的座位上,坐着两位悠闲品茶的年轻人。

    现在是下晌时分,茶楼里的人并不多。

    除了这两位年轻人外,还有个胖乎乎的老头儿,趴在隔壁一桌上、背对着这二位睡得正酣。

    两位年轻人也没在意,自顾自地闲聊着。

    “兴贵兄,你们都督府的那个新来的法曹还好吧?听说他的手可长,往年积压的案件全被他给处理了。

    你们确定不管管吗?我的人手里,可有折进去了的。你那儿也有吧?再任由其胡作非为下去,咱们的手脚可是大大被束缚了啊。”

    一个模样儿还算齐整、但眼睛却有些微三角的年轻人开口说道。

    被他唤为兴贵的、细小眼睛仍透着厉芒的年轻人,闻言,随意地笑了笑道:“延波兄莫要庸人自扰。

    你瞧这码头上热闹繁华更甚往日,便可知那法曹无论何等作为,也休想插手过多了。

    他只是个负责刑案的,别的方面,我父亲可不会让他掺和进去的。

    不过说来也是头疼,他那个莽夫一样的劲头儿,还真是给我们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别说你折了人,我们这边也折了。不过保荐他的人来头过大,且那人常在皇上面前走动,门下要员也不少,我们一时半会儿的就拿这个莽夫没办法。

    好在折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反倒让咱们并州城看起来安宁稳妥得多了。才会引得大批漕运往来。岂非大好事儿一件?”

    “兴贵兄所言甚是。遇到事情,还是你们处理得及时。昨儿一些乱民闹腾得很凶,也多亏了你们。家父说此次收益多让给你们一成。”

    佘延波说着,朝马兴贵拱了拱手。

    “小事情,不足挂齿。晚上我做东,咱们去花船上赏赏运河风景。”

    马兴贵装得无所谓、却又有些得意洋洋地道。

    “小弟省得,剩下来的由小弟安排。”

    佘延波赶紧接话。

    俩人的话题,便就此转去了风花雪月。

    而邻桌那个胖老头儿,也终于睡醒了,抹着嘴角的口水,戴上大大的斗笠,拄着拐杖,离开了。

    直到避过所有人的视线,狄映才扔掉拐杖,扯掉了假的胡须,将贴在脸上的、皱皱巴巴的鸡皮撕下来扔掉。

    脱掉了一件厚外袍,再从地上抓了些灰土抹在脸上、脖颈、手上,再用墙皮上的白灰,抹过眉毛和两鬓。

    就这样,从一个胖老头儿、变成了个有点儿胖、有点儿衰老的中年人。

    至于胖……狄映本身是有点儿微胖的,这是他从小的体质问题,与吃喝了什么、吃喝了多少无关。

    现时也以肥为美,男、女皆胖。没人注意这个。

    收拾妥当后,狄映就直奔了北城门的“路路通车马行。”

    贵重的人、货等,异地奔波,一般请镖局护送或托运。

    普通些的、大宗货物往来,就是走的车马行。

    说是车马,其实也包括河运。它们是各地来往最频繁的行当。

    “路路通车马行”不太大,负责运送货物的人只有几十个。

    但除了并州外,在附近的三个州城也有了分号,不过规模更小些罢了。

    戴着大斗笠的狄映一到,就有满脸堆笑的伙计迎了出来。

    “客官,请问您有何需要?”

    狄映没回话,只把右手放在胸口,大拇指屈进了掌心里。

    一触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