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笑眯眯,收回手说道:“老人家,您这病大意不得,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劳累了。您是自己出来的吗?那您先就这么躺一会儿,我给您开副药方去。”
老人一听药方,就面现为难之色、就想摇头。
狄映忙再道:“别急,药钱我给你出。你这病急不得、气不得,你要不想成瘫子,就要乖乖听话,记住了吗?”
老人眨巴着眼睛,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但最后还是乖乖地点头。
狄映见状,便嘱咐彭凉看着老人、顺便再跟老人说说话、打听一下老人的住址之类的。
自己则去到那家被“抢”了布匹的成衣铺子里,一边给人赔银,一边就借来人家的纸笔、写了张药方子。
一医一方、一病一方。方后要落款。
狄映龙飞凤舞地签署下:狄怀杰三字后,吹着墨迹,一边夸赞布匹店掌柜的:“不错啊,居然没追着要银子?”
掌柜的:“……您是官,那是跟着您的护卫,您借我几个胆儿、我也不敢要啊。”
狄映:“……这宁州城里的官儿、经常拿人东西不给钱?”
“没没没,没有的事儿。”
掌柜的连忙将头给摇成了拨郎鼓,连连否认道:“咱这是小店,只做些老百姓的小买卖儿。”
狄映听了,看了掌柜的一眼,再打量了店内一圈儿,笑问道:“看样子你这买卖做得不怎么样啊?税赋很重?”
“不不不,不重不重。”
掌柜的又连连摇头,脸上的表情却跟快要哭出来了似的:“大人,您外面还有病人呢,您是不是……”
“没事,让老人家多躺会儿。”
狄映不在意地摆摆手,也不在意掌柜的那畏惧又纠结的面色。
继续问道:“听说宁州的赋税都挺轻的,你这店里的衣料质地、也正是百姓们所需的。
按理来说,你这铺子的生意不错才是。刚才我可是看见了:老人一倒,附近就有不少人围着了。
有四、五位,还是从你这铺子里出去的。掌柜的,说说呗?到底是咋回事儿?”
掌柜的拔腿跑了……
一溜烟儿跑去了后院、放在柜台上的银子都不要了。
狄映:“……”
揉揉鼻子,跳起来趴在柜台上、给人将银子收入抽匣内,然后转身去了附近的一家药铺里。
刚才从这药铺里出去看热闹的人、有七、八位。
药铺不小,生意也好,但从掌柜的、到伙计们的脸上,都看不到什么笑容。
狄映递过药方子让人抓药时,心下却是越来越狐疑。
宁州的税赋真的不是很重。
除了正常的官税外,其余地方上私加的那些个:屠宰税、伺养税、人头税等等,都没有。
只有个进城税:每人一个铜板。
狄映上任后就取消了。
但百姓们也没见轻松到了哪里去、也没见谁就因此而欢天喜地了。
可能是一个铜板无伤大雅?
狄映可不这么认为。
而现在看着这些生意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狄映就觉得怪怪的。
即便是生意不好、亏本赔了钱,可以关门大吉再谋生路嘛,何至于一边开着、一边哭着呢?
没等狄映想明白,伙计的已经精准地抓好了几副药,包好递了过来。
狄映付完银后,拎着药包走出去。
外面围观的已经议论成片。
“这什么官?咋瞅咋不像啊?你莫不是看走眼了吧?”
“你才看走眼了呢,官服都不认识、该你娃哪天被打。”
“这官居然会治病?还会脱官袍给庄稼老汉垫在地上?我咋觉得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这……我也觉得纳闷呢。哎哎哎?你们看,这官买东西还给银子呢,多新鲜哪?”
“何止?这官就带了一个下人跟着,还亲自去给病人抓药……今儿这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喂,你们听说了没?咱宁州的刺史换了个新官儿。叫狄……狄什么来着。会不会就是这人啊?”
“闭嘴吧你,大官的名头也是你能说的?当心脑袋搬家。赶紧走、赶紧走,莫惹是非。”
“……”
一堆人闭上嘴、就纷纷散去了更远处。
没散跑,是因为……官啊、大官啊、到底是不是啊?
好好奇。
狄映听到了,笑眯眯地冲大家打了一圈儿招呼:“我叫狄映,是新来的刺史,有事儿随时来找我啊?”
众人:“……”
这下彻底散了个精光,个个儿溜得比兔子还快。
狄映:“……”
他揉揉鼻子,回到老人家身边,再为其把了把脉后,才让彭凉慢慢地将人给扶起来。
把药包放进马屁股两侧的皮囊内,狄映背起老人,问了句彭凉打听到的地址,然后就让彭凉自己赶去了栾府。
记得正事儿的彭凉,也没和大人争,报完地址就听令骑马离开。
黑马乌云,乖巧地跟在狄映身后走。
狄映背着老人,走得很慢。
老人这种病症:是脑袋里的血管、被血栓给堵住了,就是俗称的中风。
不过因为狄映救治及时,并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只是暂时不能让老人自己走动了、也不宜受颠簸,狄映就背着慢慢走。
为了让老人保持清醒,狄映就和老人聊天。
“大爷,您家里是做什么的啊?您自己出来,咋也没个人跟着您呢?”
老人的舌头已经不是太听使唤,回的话就有些含含糊糊。
“老喽,不中用喽,就出来卖点儿菜、这就回不去喽。算了,走哪死哪吧,反正也没个人管。
两个闺女嫁出去了,轻易地也回不来。老婆子也走了,留下我个没用的老头子,后生,路远,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狄映听了,鼻子就有些发酸。
将老人往上耸了耸,继续往前走。
老人住在柳家寨,寨子离着州城有七、八里地远。
狄映不着急,边走边问老人家道:“大爷,您种了几亩田啊?每年打多少斤粮食?够吃不?”
老人一听,有些骄傲、又有些难受地回道:“十五亩地嘞,种不完嘞,都是寨子里的人帮着。
我一个老头子能吃多少?就分给大家伙儿。我以前有儿子,还有两个呢,但是啊,也和寨子里的那些孩子们一样,都没了啊。
那帮子天杀的啊,做尽了坏事,怎么就没人收拾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