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坐在巡查所里闲聊,街面上一趟都没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已经到了中午。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吴宽向程境凌问道:“咱们去不去?”
“阙和酒楼吗?”
程境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走吧,去看一眼什么事。”
“放心,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事,估计就是让咱们露个面而已。若是麻烦事,他也不敢这么打哑谜,直接就说了。”见程境凌答应去,吴宽显得很开心。先是安抚了程境凌一番,最后一句话才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而且这一枚大银钱也就是个定金,咱们去了无论事成不成,肯定还有茶水费,能再赚一笔!”
两人走出巡查所,进入东五街。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吴宽和程境凌并肩行走,遇到的人都会主动让开位置,两人经过的商贩摊位连叫卖声都变小不少。
一些泼皮流氓更是看都不敢多看两人一眼,低着头灰溜溜地就沿着墙根走远了。
摸了摸身上差服,程境凌嘴角挂起一丝笑容。
他喜欢这个感觉!
阙和酒楼地理位置极佳,就在东五街入口不远处的位置,整整三层楼高,在附近几座大多数都是两层的商铺建筑中显得鹤立鸡群。
酒楼门脸高大宽阔,够五六人同时并肩进出。因为现在正值饭点的原因,所以客人们进多出少,人流不断,可以看得出来其生意十分不错。
程境凌两人刚一进门,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罗兴义。
罗兴义见到两人后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来,堆笑道:“程大人,吴大人,您们来了?快请,里面进!”
“嗯。”
吴宽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踏着步子便往里面进,罗兴义见状连忙快走两步到前面领路。
酒楼差不多得有两百平左右,一楼二楼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散座,三楼则是包厢。
罗兴义将两人带到三楼一间靠窗的包厢坐下后,递上菜单,询问道:“两位大人请看,有什么合口的菜?今天在下做东,还请两位大人务必要吃好喝好。”
“罗掌柜做东?我们习武之人,胃口可是不小哦。”吴宽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似是玩笑地说道。
罗兴义豁然一笑,不在意地道:“吴大人尽管点便是!二位大人吃得多,岂不正说明咱们酒楼的手艺还可以?这就是赞赏啊,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呢!大人们吃得越多,在下越高兴!”
“哈哈哈,罗掌柜真是会说话。”吴宽朗声大笑,接着毫不客气地翻开菜单点了几个大菜,有荤有素,皆是价值不菲的山珍海味。
最后还要了壶好酒,但是被程境凌制止了。
“咱们还在当值,中午吃口便饭即可,酒就别喝了吧?若是想喝,晚上再好好喝点。”程境凌轻轻皱起眉头,劝说道。
吴宽见程境凌有些不快,连忙合上菜单,应声道:“对对对,说的是,喝酒误事,下午还要巡值呢。那就这样吧,把菜上来就行了,酒就算了。”
一共点了十二个菜,算下来将近三十银钱,光算成本至少也得二十银钱左右。最后吴宽本要点的那壶酒,更是标价十二银钱一壶。但罗兴义却一直站在旁边面不改色,脸上从头到尾都维持着淡淡的笑容。
似是不经意地多看了程境凌一眼,罗兴义躬身笑道:“不喝酒的话,我就给两位大人上壶好茶吧。还请两位大人稍等,我吩咐后厨先可着咱们屋的菜做,绝不耽误大人们的时间。”
说完,罗兴义退后两步,就要转身离开包厢。
“慢!”
程境凌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看着转过头来面露疑惑的罗兴义,程境凌沉声道:“罗掌柜,你今天又是送钱又是请吃饭的,到底有什么事?还请明说吧,不然这顿饭我吃得也不踏实。”
“送钱?”罗兴义一愣,随后脸上疑惑之色更重,愕然道:“程大人,我什么时候送两位大人钱了?”
见状,程境凌不禁眉头蹙起,不耐地道:“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了,现在屋里又没别人。赶紧说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现在直接就走!”
这回,罗兴义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终于不再装傻,朝着程境凌拱了拱手道:“程大人高义,早上一点小心意不足挂齿,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在下请两位大人过来,确实是有事相求。本想等两位大人吃饱喝足之后再说的,怕坏了大人们的心情。还请……”
“你一直藏着掖着不说,更影响我心情,赶紧说!”程境凌打断了罗兴义的客气话,直接摆手催促道。
“是。”罗兴义应了一声后,详细说道:“在下是去年举家搬迁到拒马城的,盘下了这座酒楼,想要挣取些微薄利润用以生计。前两个月刚开业时,店里生意还一般,所以就没遇到什么问题。
可是最近生意愈见红火,店里就来了一批人,自称是灶王帮的,要求我们酒楼所购买的米面粮油肉蛋蔬菜等任何材料,都需要经过他们的手,不然就让我们酒楼买不到任何材料。灶王帮提供的材料比市场价贵了三成还多,一开始我自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在我拒绝了他们之后,第二天,所有给我们酒楼供货的商家就都与我们停止了合作。我四处拜访,却找不到任何一家店愿意给我们酒楼供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酒楼肯定是开不下去的。于是,我便答应了灶王帮的人,从他们那进货。
本来高出三成多费用,我咬咬牙也认了,但最近灶王的胃口是越来越大,前几天费用已经涨到比市场价高出一倍不止了。而且灶王帮的人经常来我们酒楼吃饭喝酒,大摆宴席,却从来都是挂单记账,如今已经欠了十八金武币的饭钱,从迟迟不肯结款……一会中午过了饭点,灶王帮就又要来‘送菜收钱’了,不出意外的还要在我这吃上一顿。
程大人!吴大人!被他们一通折腾下来,在下的酒楼几乎每天都在亏损,已经经营不下去了!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才想到去求缉武卫的大人,希望两位大人能够为我主持公道!在下不求摆脱灶王帮辖制,只求能恢复之前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即可!赊欠酒楼的十八金武币在下也不要了,只求他们不要再来白吃白喝白拿就好!”
一通话说完,罗兴义朝两人行了个大礼,深深一揖到地。
灶王帮……程境凌皱起眉头,这个帮派他没听说过。但只要是帮派,那就属于江湖势力,归缉武卫管,罗兴义找程境凌两人确实没毛病。
程境凌等了等,见罗兴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不由得疑惑问道:“就这?没了?既然是帮派为非作歹欺行霸市,你直接报官不就行了吗,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之前程境凌看罗兴义上赶子送钱请客,还以为他要求自己办什么违背道德触犯律法的事呢,没想到只是正常报官。
可罗兴义在听到程境陵的问话后,却比他还要疑惑,抬起头看向程境凌,满脸的错愕迷茫。
此时,一旁吴宽拦住还要继续说什么的程境凌,对着罗兴义摆了摆手道:“好了,罗掌柜,事情我们已经清楚了,你先出去上菜吧。”
“呃……是。”
抬头看了看吴宽,又看了眼程境凌,罗兴义嘴唇翕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告退一声后便离开了包厢。
待房间只剩下吴宽和程境陵两人后,程境凌问道:“猴子,你知道这个灶王帮吗?什么来头,竟如此嚣张。”
“知道啊。”吴宽点了点头,为程境凌介绍道:“灶王帮,最开始好像叫什么酒楼联合会,后来被几个江湖人士把控后,才改名叫灶王帮。专门找没什么背景的酒楼,倒卖材料牟利。嚣张吗?我觉得还好吧……若碰到狠一点的,这个罗兴义早就家破人亡了,酒楼都得被人夺去,哪还有机会找咱们?”
“这种事归咱们管吗?”程境凌继续问道。
吴宽点头道:“当然归。”
“那他直接跟咱们说不就得了,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又是送钱又是请客的,一直打哑谜不肯说?”程境凌想不明白。
看着满脸单纯的程境凌,吴宽不禁笑了:“直接说?他若是直接来找我,我肯定先一脚给他踹趴在地上。他说灶王帮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但在我眼里,这就是正常的买卖交易,你情我愿。他给钱,人家给他菜,价格多少不归我管。他嫌买的菜价格贵了,还有人嫌卖的菜价格便宜呢,都找我我管得过来吗?
至于说灶王帮一直赊账不结,那也都是你情我愿的事罢了。若灶王帮白吃白喝,归我管。可人家不是给他打欠条了吗?那就是老板与客人的债务关系了,不归我管。再说了,现在哪家做生意外面不得挂点坏账?所以,这就是个模棱两可的事。我能管,但是不管也行。若是没有好处,我肯定不会费力帮忙的。”
“这……”
听了吴宽的话,程境凌感觉自己是既醍醐灌顶,又晕头转向。
“帮忙?”程境凌反问了一句
这不是缉武卫职责所在吗,怎么到吴宽嘴里就成了帮忙了。
“嗯,”吴宽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让咱们帮忙出头平事,总要付出些让咱们满意的价码。不然这城里受屈不平之人何其多哉?我为什么非要帮他?”
也就是说,像罗兴义这种没有背景后台的生意人,要么是被恶霸泼皮们勒索,要么是给官差老爷们上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根本不可能好好做生意。
难怪他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找缉武卫,多么讽刺?程境凌心中感叹了一声。
在这些生意人眼里,贪官恶吏恐怕比流氓恶霸还可怕。
若不是灶王帮胃口越来越大,欲壑难填,罗兴义实在撑不住了,绝不会找上缉武卫。
吴宽则继续说道:“境凌,你刚才还是有些急了。按照惯例,应当是在上菜的时候,把给咱们的酬劳也上来。遇到事了,咱自会为他出头。彼此心知肚明即可,根本不必把事情说破,弄得这么赤裸裸,忒难看。当然了,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有经验,下回就好了。”
看着吴宽洋洋得意的嘴脸,程境凌只能附和着“嗯”了一声。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身份是一名缉武卫差人,是作威作福的阶层,而不是被欺压的百姓。
在这个世道,没有背景,拳头又不够硬,就只能低下头跪着生活,或者说是苟活。
没让两人等太久,不过盏茶工夫,一道道菜肴便接连被罗兴义亲自端上了桌。
“两位大人请慢用。”
在为两人斟上刚沏的香茗之后,罗兴义便赔着笑躬身退了出去。
待房间又只剩下两人,吴宽却没有直接开吃,而是起身掀开了桌上一个盖着盖儿的盘子,霎时间,一片金灿灿入目,盘子上放着的竟然都是金武币。
“嘿嘿,看到没,这才是硬菜!”吴宽查了查,竟足足有二十枚,不由得脸上乐开了花,欣喜道:“大出血啊!看来罗兴义真是被灶王帮欺负怕了。境凌,来,这些钱咱们一人一半。嘿嘿,在咱们在缉武卫当差的,就指着这些横财过活呢。不然又要养家吃饭,又要习武练功的,仅凭卫里每个月下发的三四十银月俸,够谁活的?去瞻月宫好好潇洒一次都不够!”
数出了十枚金钱收下,然后把剩下的十枚金钱推给程境凌,吴宽嘴里还庆幸地念叨着:“得亏林缉差他跟大力有事,把咱俩分一组了。若按照最开始的安排,你跟大力一组,这块肥肉我哪能吃得上?嘿嘿!”
看了看桌上晃得人眼晕的金武币,程境凌犹豫一番后,还是收了起来。
其实他并不缺钱。
他现在修炼有时空缝隙,对于本世界的修炼资源要求极低,根本不必像其他武者一样拼命搞钱换取修炼资源,以求修为晋升。
更何况古今来前几天刚给了他三十金,他根本没必要仗着身份去搜刮民脂民膏。
但还是那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遗世而独立、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见程境凌也收下钱,吴宽的心才放进肚子里,从怀中掏出测毒银针,挨个菜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邀请程境凌食用。
早上罗兴义送的茶点,吴宽也是仔细检查过后才吃的。
在江湖上行走,即便披着缉武卫的虎皮也要小心行事。
桌上食物如风卷残云一般被两人吃下肚,习武之人食量极大,就连吴宽这种瘦猴一样的体格,都比寻常两三个庄稼汉还能吃。
当两人大快朵颐完毕,桌上只剩一摊残羹剩饭后,两人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品起茶来。
不一会,楼下便传来了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