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
大殿上一片寂静,人人目光聚集在了帐幔后赵贵诚的身上,地上的夏震忽然爬了起来,口里大叫着,踉踉跄跄向大殿外逃去。
群臣惊恐,纷纷让开,任由夏震穿过人群向殿外逃窜。
“殿下!”
冯树看了一眼赵竑,赵竑轻轻摇了摇头,冷眼观望夏震逃离,不动声色。
冯树暗暗心惊,目光看向了大殿门口。
众臣注视当中,夏震已经逃到了大殿门口,他大声呐喊,就要迈步踏出殿门。
“许华、刘恒,你们都死……”
夏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脖子上,一柄长枪穿喉而过,露出了带有血珠的枪头。
“啊!杀人呢!”
殿中大臣们人群骚动,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夏震的身子被李唐一脚踹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流满地。
李唐拔出了长枪,黑脸板着,凶神恶煞,站在了大殿门口。
“奉太子诏令,诛杀矫诏国贼!谁敢异动,格杀勿论!”
李唐怒喊,许胜和侍卫们杀气腾腾,守住了大殿的门口。
一些侍卫手中,圆滚滚的震天雷已经拧开了盖子,一有异动,就会痛下杀手,玉石俱焚。
满殿群臣都是惊恐,那些平日里义正言辞的煌煌士大夫,以及怼天怼地怼皇帝的绿衣御史们,无不闭上了嘴巴。梁成大、李知孝等人则是纷纷钻入了殿中隐蔽处,瑟瑟发抖,满脸的惊恐。
真德秀和魏了翁等人都是震骇。东宫侍卫竟然敢当殿诛杀朝廷重臣,这可是犯了祖宗家法。
夏震,堂堂二品士大夫,李唐说杀就杀了!
“老贼,拿命来!”
赵竑不再犹豫,拔刀直奔史弥远。只有杀了此贼,才算稳操胜券。
“太子殿下,千万不可!”
赵竑身旁的秀王赵师弥和濮王赵不熄大惊失色,二人纷纷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度一个抱胳膊,一个抱腿,死死拦住了赵竑。
“太子殿下,登基之日,不宜再兴杀戮!”
“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再处决此老贼不迟!”
二位宗室拽住杀气腾腾的赵竑,魏了翁和真德秀等赶紧上来,魏了翁拼命夺下了赵竑手中的短刀。
“太子殿下,息怒!先帝大行,殿下登基之日,千万不可大兴杀戮!”
魏了翁胆颤心惊,大声劝道。
看赵竑眼睛血红,眼神狰狞,一言不合,仿佛就会痛下杀手。
梁成大等人神色惊恐,躲向更加远离赵竑的角落。
史弥远“噔噔噔”后退几步,东张西望,大声呐喊。
“禁……军!”
可惜,还是没有任何禁军敢上来。
“糊涂!放开我!”
赵竑暗暗着急。大事未定,谁知道史弥远的部下会不会冲进来。
这些士大夫,真是误事!
“太子殿下,大事为重,切莫冲动!”
真德秀心脏狂跳,红着脸发声。
赵竑刚猛绝伦,性烈如火,弄不好今天就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谋逆篡立者,杀无赦!”
临安府尹吴兢赶紧发声,他转向御座方向,厉声喝道:
“赵贵诚,太子殿下即位大统。你不想活了吗?还不快快滚下来?”
大理寺“双煞”徐喧和陈端常各自拽着赵竑的一条手臂,不让他发难。
“赵贵诚,快快下来!”
“赵贵诚,还不向太子殿下请罪!”
“沂王嗣子,你想和夏震他们一样,身首异处吗?”
执政大臣宣缯、刑部尚书葛洪、执政大臣胡榘,先后向帐幔后的赵贵诚怒喝。
赵竑的身体松了下来,心里的焦躁去了大半。
这算不算是大局已定?
御座上的赵贵诚,眼睛惊恐地看着大殿上发生的一切,眼神闪烁,身子不停发抖。
“官家,你要稳住,切不可……”
“太子殿下饶命!陛下饶命!”
杨桂枝的话还没有说完,身着冠冕的赵贵诚从帷幔后奔了出来,速度之快,杨桂枝拉都没有拉住。
赵贵诚满脸惊惶,疾步奔到了赵竑面前,“噗通”跪地,连连磕头,冕冠上的珠条乱摆。
“太子殿下,陛下,都是史弥远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想矫诏当这个皇帝!我也不想这样!都是他们逼我的!”
就在昨夜,一直到刚才,他都在忐忑不安和兴奋中度过。
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从泥潭到云端,猛然要成为天下之主,这种心情,何其酸爽!
黄粱一梦,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矫诏谋逆的大罪,尽管他是被动,但也是待罪之身。
而且,这血淋淋的杀戮场面,也超出了他的预料和心理承受范围。
他只是奔着权力和富贵而来,并不想丢掉自己的大脑袋。
“说,是谁逼你的?再有半句虚言,立刻就地斩首!”
赵竑厉声恫吓,不给赵贵诚犹豫的机会。
“赵贵诚,你不要胡言乱语,诬陷本相!”
史弥远话音未落,赵竑挣脱束缚,上前狠狠几拳数脚,把史弥远踹翻在地。
他会过头去找刀,魏了翁远远跑开。
而史弥远手里的继位诏书,也掉在了地上。
“篡立诏书,废黜太子,大逆不道,丧心病狂!”
赵竑毫不客气,连连几脚,踢的史弥远痛苦呻吟,弓身不起,这才捡起了篡位诏书。
这个史弥远,要是服软,他不会为难。死不悔改,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赵贵诚,你伙同史弥远篡位,废黜新帝,其罪当诛,还不从实招来?”
真德秀上前,指着赵贵诚,脸色铁青。
这个沂王嗣子,为当皇帝,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一世的荣华富贵,难道还满足不了他的贪心吗?
“赵竑,你胁迫当朝新君,踢伤当朝宰辅,杀死朝廷重臣。你们眼里,还有大宋朝廷吗?”
礼部侍郎程珌话音未落,冯树忽然上前,拳打脚踢,把程泌打翻,周围群臣受惊似的兔子一样纷纷散开。
冯树上前,骑在程珌身上,一拳拳打的程珌满脸是血,哼哼唧唧,这才站了起来。
“程珌,身为礼部侍郎,竟敢篡写诏书,这等欺君谋逆之罪,该当凌迟处死!”
真德秀冲着礼部侍郎程珌,怒喝了起来。
这个程珌,这个时候还敢出来扎刺,这是要困兽犹斗吗?
“史弥远,身为当朝宰辅,行此篡谋废立之事,天理难容,罪不容赦!”
临安府尹吴兢指着地上的史弥远,怒声呵斥。
“赵贵诚,你身为沂王嗣子,大宋皇室,助纣为虐,你真是愚不可及,糊涂透顶啊!”
魏了翁痛心疾首,怒声骂了起来。
“你也配为太祖子孙!你也配这一身的冠冕!”
冯树直接上前,伸手打掉了赵贵诚头上的王冠。
赵贵诚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全身发抖,嘴里说不出话来。
“史弥远,程泌,你等矫诏废黜太子,胆大包天,罪不容诛,国法难容!”
刑部尚书葛洪指着地上的史弥远怒骂,白须乱窜。
“来人,先将史弥远、程珌捆起来,稍后审问!”
太子是先帝遗诏中的继承者,是大宋王朝的皇帝,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个时候为太子殿下出头,太子殿下一定会铭记于心。
冯数带着禁军上前,自己亲自将史弥远绑了个结结实实。
赵竑拿着史弥远落在地上的“遗诏”,面向众大臣。
“各位臣公,你们都看看,是这份“遗诏”是真,还是孤的这份先帝遗诏有假?”
赵竑把史弥远的“矫诏”递给了薛极,狠狠瞪了薛极一眼。
薛极心惊肉跳,身子和手哆嗦,“矫诏”差点掉在了地上。
他真害怕,这个暴虐的太子暴起一击,将他也踢翻在地,满地找牙。
他这个脆弱的小身板,真受不了这一下。
薛极颤颤巍巍展开“矫诏”,和宣缯、胡榘仔细观看,几人目光相对,都是摇了摇头。
这份“遗诏”,除了玉玺是真,无一符合规制,妥妥的“矫诏”无疑。
“太子殿下,这是一份“矫诏”,我们这些执政都不知道。殿下不必当真!”
薛极晃着花白的脑袋,恭恭敬敬说道。
这个时候,他再不随大流,估计至少得挨一腿。
“天子殿下,这是“矫诏”,臣不会看错!”
“太子殿下,此乃“矫诏”!先帝遗诏太子登基,太子殿下应立即继位,君临天下!”
宣缯和胡榘一前一后,肃拜而言。
在事实和形势面前,他们面容严肃庄重,义正言辞,很快就抛弃了他们曾经的“魁首”。
宣缯,快快撇清了和史弥远的亲家关系。再坚持,可真是要被殃及。
“原来真是“矫诏”,容臣看看!”
听到是“矫诏”,魏了翁大声说道,接过了“矫诏”。
“原来是程侍郎的手笔,我还以为是翰林学士的临诏!各位同僚,大家都看看吧!”
魏了翁看完,连连冷笑。
“矫诏”从众臣手中一一传过,议论纷纷,很快有大臣不满地喊了起来。
“这是矫诏!翰林学士和两府执政都不知情,这是何人盖的玉玺,真是居心叵测,罪不容诛!”
赵竑一看,竟然是监察御史李知孝。
此人为史弥远爪牙,一贯唯史弥远马首是瞻,想不到敌方阵营中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史弥远的,竟然是他。
不过,此人民愤极大,尽管临阵倒戈,自己也不会放过他,最起码也是一个流放之刑。
“这份继位遗诏,我这个知制诰咱怎么会不知道?翰林学士们怎会不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翰林学士、知制诰们愤然,纷纷怒道。
宋代的翰林学士是正官,不是差遣官,学士资浅者只称直学士,只有资历最深的才正式任命为翰林学士,加知制诰官衔,称为内制。凡任免将相、册立太子、颁布遗诏、宣布征伐或大赦的诏命,只有翰林学士起草诏书。
程珌虽然是礼部侍郎,但只是直学士院,不是翰林学士,也不是知制诰,怎么有资格起草遗诏。
这分明就是一份错漏百出的矫诏!
只不过,若是赵竑没有对策,这“矫诏”也就成了真正的“遗诏”。
“太子殿下,都是史弥远逼我的!他许诺事成之后,引我为执政。史弥远,你这个狗贼,你可害死我了!”
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程珌,又开始吐露心声。
“赵贵诚,你这个佞臣,还不快说?”
罪犯们纷纷开口,真德秀赶紧催促。
他生怕赵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打坏了赵贵诚。
“陛下,你已是一国之君,可不要临阵退缩,为人所迫啊!”
杨桂枝的声音,又不紧不慢,适时从帷幔后传了出来。
可惜,这个时候,她已经左右不了大局。
“太子殿下,各位同僚,史弥远要我继承帝位,我本不从,架不住老师郑之清再三劝说,又惧怕史弥远的权势,只有勉强从之。昨夜,郑清之之子郑士昌改易装束到沂王府来接我。我到了皇宫以后,皇后的侄子杨谷和杨石也在场,皇后见了我说,以后我就是她的儿子……”
赵贵诚不顾杨桂枝的提醒,跪在地上,一一道来,众臣听的清清楚楚,许多人都是毛骨悚然。
想不到史弥远和杨桂枝竟然真的篡立,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众臣都是摇头。无论谁当皇帝,杨桂枝都是大宋朝廷的皇太后。她篡立新君,对她又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