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空气湿冷,甚至有些让人哆嗦的阴寒,玉津园教场上,上百的禁军军士身着铠甲,正在随着口令操练,额头冒汗,面带肃然。
“刺!”
田守信站在队伍前排,嘴里喊着口号,用力刺出手里的长枪。
已经很少操练六合大枪的他,随着新皇登基,随着儿子田义被提拔重用,也加入了禁军军官的行列,担任主管殿前司干办公事一职,职位虽然不高,但担负天子禁卫,权势极重。
他也曾怀疑过刺枪术的过于简单,但操练以后,他反而觉得,刺枪术的威力确实不同。
简单、直接、有效、杀伤力强,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带着军士们操练了一会,田守信转过身来,放下长枪,观看着军士们的操练,开始指正。
这些军士都是临安城禁军中的佼佼者,许多人来自金枪班银枪班,也有低层军官,都是用枪的好手,训练很容易上手,不需要田守信太过操心。
“好好练,看什么好看的?你们将来都是军官,操练都不好好的,怎么去教其他人?”
注意到军士们频频向大门口和围墙外的女子们打望,田守信脸色一沉,郑重其事提醒起军士们来。
“记住了!你们之间,只有一半人才能留下。操练差的,各回各自军中。留下的俸银五倍,去金陵担任教官!”
果然,田守信这一提醒,军士们立刻聚精会神操练了起来。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五倍的饷银,又在金陵城,并不是穷乡僻壤,谁不心动?
“田教官,不是军士们分心,你看看,那么多年轻女子在看,他们能不分心吗?”
休息的间隙,刀法教官高盛对田守信笑眯眯说道。
他是武学教谕,也是刀法大家,只是没机会上过战场,被调来玉津园,负责军官们刀法的操练。
“要是天天这么多女子来看,谁还有心思训练?”
田守信摇摇头,无奈说道。
皇帝军令,不得随意驱赶百姓。玉津园位于临安城中,总不能设为禁区,反而不利于向士民宣扬皇帝的善政。
“没那么恼火!有百姓看,军士们反而训练的更加起劲。那里面除了年轻女子,年轻汉子多的是。我猜,陛下也是这样想的。”
高盛端着水慢慢喝着,嘿嘿一笑。
要是没有那些年轻的漂亮女子打望,岂不是太过无聊。
“好像还真是这样!”
田守信一怔,哑然失笑。
皇帝创立讲武堂的流言不胫而走,临安城子弟趋之若鹜,前来玉津园观看训练者络绎不绝,或许已经从临安城蔓延至大宋各处。
皇帝创办讲武堂的本意,就是要从民间招募年轻才俊,看的人多了,消息宣扬出去,这或许就是皇帝所要的效果。
“田教官,令郎是火器总教官,又总管火器铸造。陛下对他很是看重,飞黄腾达,光宗耀祖,指日可待。以后还望多多提携啊!”
高盛放下水碗,拱手道,满脸的笑容。
“老高,言重了,都是皇帝恩典,为陛下排忧解难啊!”
田守信心里乐开了花,面色不变。
凭儿子的能耐,以及和皇帝的关系,田家终于要翻身了。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是,那是!”
高盛轻轻点头,心里却看不起田守信那一丝丝小人得志的傲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儿子是皇帝近臣,就连老子也成了禁军将领,举足轻重。
人比人,气死人!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造化?
“田教官,听说刺枪术是令郎独创的?是这回事吗?”
文人相轻,武者也不例外。作为浙江平阳的刀法名家,高盛对刺枪术那寥寥几招不以为然。
“对也不对。应该说,是田家的六合枪,被陛下加以改进,形成了现在的刺枪术。”
田守信实话实说,其实心里也有些狐疑。
儿子说刺枪术是赵竑改进,会不会是给赵竑造势,阿谀奉承?
“陛下改进的刺枪术?”
高盛一怔,脸上马上恢复了笑意盈盈。
“陛下自创的刺枪术,果然是刚猛无比!”
高盛笑着说道,随即压低了声音,犹豫道:
“田教官,你觉得这刺枪术怎么样?威力如何?就那么几下,是不是太过简单了些?”
高盛的狐疑看在眼里,田守信脸色一板。
“高教官,我想你没有上过战场。战场厮杀就要稳准狠,简单直接。刺枪术简单有效,很适合战场。”
田守信看着面红耳赤的高盛,继续说道:
“两军相逢勇者胜。战场上两军正面交锋,血肉模糊,生死就在一瞬间。刺枪术枪枪见血,练的就是勇气,是血气。只要不临阵脱逃,就很难败!”
“陛下果然是慧眼独具!我想,陛下创办讲武堂,恐怕也是为了让士卒更具勇气,提倡尚武之风!”
高盛脸上红潮退去,若有所思。
“除了勇气和血气,还有火器。光凭勇气和血气,是无法抗衡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双管齐下,也许用不了几年,我大宋官军就可以改头换面了。”
田守信说完,吹响了哨子。
军士们纷纷集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操练。
高盛若有所思,心事重重走开。
玉津园墙外,两个少女站在栓在树上的马上,正在向玉津园里张望。
而在她们一旁,几个健仆牵马挎刀,无聊地打量着周围。
“讲武堂的军官,原来是这样训练的!”
鹅蛋脸高冷范的少女肤色洁白,细腰婀娜,身上一袭青色长袍,难掩她绰约多姿的身材。
“这是刺枪术,怎么没看到火器训练?”
另一个圆脸红衣的少女英姿飒爽,她看的入迷,黑亮的眼睛里全是羡慕。
两个少女黑发玉颜,衣衫华贵,还有挎刀的健仆跟随,显然是临安城的权贵子弟。
“思思,你爹是兵部侍郎,有没有和你说讲武堂的事情?”
高冷少女史慧玉扶着树观望,嘴里问着同伴,眼睛始终盯着玉津园。
史慧玉的父亲史嵩之,是前宰相史弥远的侄子,官拜京湖路制置司干办公事。算起来,史慧玉还是史弥远的侄孙。
“我爹看到我就来气,我那里敢问?不过,听我娘说,我爹被任为讲武堂的副总办,他马上就要去金陵了!”
圆脸少女魏思思,兵部侍郎魏了翁的女儿,临安城纨绔魏近愚的妹妹。魏了翁两儿两女,魏思思就是他最小的女儿。
“金陵?那讲武堂肯定是设在金陵城了。”
史慧玉矮下身子,坐回马上。
魏了翁担任讲武堂的副总办,不用问,讲武堂的总办,一定是皇帝本人了。
“不知道,应该是吧!”
魏思思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坐了下来,眼珠一转。
“你说,讲武堂要是开办,会收女学生吗?”
“女学生?不会吧!”
史慧玉惊讶地收回目光,看着古灵精怪的魏思思。
从古到今,好像没有官署,尤其是培养军人的官署招收女子的。
“什么不会,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魏思思忽然起了心思。
“怎么进去?那门口可是有守卫!”
史慧玉一怔,睁大了眼睛。
“玉津园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就翻进去了!”
魏思思兴致勃勃地说道。
玉津园已经荒废了几十年,她来游玩过不止一次,对里面很是熟悉。
一群锦衣纨绔乘轿子坐马车过来,看到马上两个青春动人的少女,纷纷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贼亮。
“哎,小娘子,你们在这干……什么?”
为首的绿袍纨绔嬉皮笑脸问道,他看着两个少女,尤其是史慧玉,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这样的美人,可真是少见!
“干什么要你管吗?哪来的哪去。赶紧滚!”
魏思思眼睛一瞪,不耐烦地回道。
临安城的纨绔子弟,她不知道见过多少,都一个德行,酒色财气、吃喝嫖赌,没有一个新鲜玩意。
“哟,性子还挺烈的!”
绿袍纨绔和同伴们笑了起来。
“小娘子,寒冬腊月的在外喝冷风,不如跟我们去诗酒趁年华,岂不快活?”
“跟你去?跟你很熟吗?”
史慧玉依然不开口,魏思思又怼了回去。
“一回生二回熟,跟我们去吧!”
另一个青衣纨绔接着笑道。
“跟你去个屁,丑八怪一个!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魏思思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快滚!无用的窝囊废!”
史慧玉忍不住,也开始驱逐起无赖们来。
“不客气,你还能怎么着?要亲我一下吗?”
青衣纨绔哈哈笑道。
“窝囊废?亲热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窝囊废呢!”
绿衣纨绔也加入了嬉笑的话团。
“亲你一下?我在你脸上刻个“亲”字!”
魏思思脸上一红,跳下马来,伸手拔出了短刀。
史慧玉也下了马,手执马鞭,和魏思思站成一排。
“小娘子,你们两个这么厉害,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史慧玉风姿绰约,眉目如画,让绿衣纨绔身子酥了半边。
“大胆!知道这是谁家的女公子吗?”
魏思思刀都拔出来了,健仆们赶紧上来。
“你倒是说说,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我真想听听!”
“这么嚣张,肯定是史家的人吧!可惜,史弥远已经倒了!”
纨绔们看着魏思思和史慧玉有马有仆人,也都是心虚。
“听好了!这位是兵部侍郎魏相公的女公子。这位是史嵩之史相公的女公子。还不赶紧滚?”
健仆得意洋洋,昂起了头来。
“魏侍郎的女公子!果然厉害!”
绿衣纨绔一惊,不敢再放肆,嘿嘿嬉笑道:
“史府的女公子,果然是临安城第一美人,名不虚传。不过,史府已经败了,你们这些旁支,也差不多了。史小娘子,你长得貌美如花,不如你入宫,做了官家的嫔妃,那么你史家就会因祸得福了!”
纨绔们嘻笑着扬长而去,史慧玉粉面通红,却是一声不吭。
“慧玉,他们说的没错。我看你一点也不生气,整天读皇帝的诗词。不如我想办法带你入宫,见一见皇帝。皇帝年轻英俊,英明神武,你不吃亏!”
魏思思戏谑地笑了起来。
“别贫嘴了,皇帝九五至尊,怎么能看上我?赶紧看哪里能进去吧?”
史慧玉面红耳赤,催起了魏思思。
“看看看,脸都红了,肯定是春心动了!”
魏思思嘻嘻哈哈,朝着随从们面色一板。
“你们先回去,要么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魏思思和史慧玉离开,随从们面面相觑,只能在原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