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慷慨激昂,赵竑看在眼里,轻轻点了点头。
历史课,说白了就是一堂爱国主义教育课。从学员们的反应来看,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绍兴十一年,宋金达成绍兴和议:宋向金称臣,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 25万两、匹,宋金南北对峙,直至今日。”
赵竑说完,看向了众学员。
“高虎、张度!”
“是!校长!”
高虎和张度心虚地相继站了起来。
昨天他们两拨人在“勒石堂”群殴,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校长不会这个时候让他们离开教室,滚出讲武堂吧?
要真是那样,事情无法挽回不说,丢人可就丢到家了。
“昨天,你们两波人在看石碑时发生群殴,能告诉大家,是为什么吗?”
高虎和张度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还能为什么?争风吃醋,一个看一个不顺眼,高虎先动手,张度却是挑衅在先。
“在我大宋的耻辱碑前群殴,你们真是让朕寒心。要不是考虑到你们年轻,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初衷,你们所有人都已经被赶出讲武堂了。坐下吧,朕不想看到第二次。”
赵竑的目光,看的张度心惊胆战,哆哆嗦嗦坐下。
作为临安城权贵子弟,南宋中兴四将之一张俊的六世孙,横行霸道,顽劣不堪,没想到因为看不起高虎等人,在皇帝这里碰了个大钉子,还被直接点名。
群殴回去后,他才了解到张正思等人和赵竑的关系,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校长字里行间对宋高宗赵构不满,先人张俊作为祸害岳飞父子的帮凶,必将为赵竑所不齿。张家受打压,恐怕也在情理之中。
他要是再得罪校长的这几个潜邸时的心腹,那不是往刀口上撞,自己找死吗?
“昨天,有些学员拿了父辈的名刺,来给我送礼投拜,当真是让我好生惊诧。你们来金陵讲武堂,是来买官来了,还是跑官来了。你们把金陵讲武堂当什么地方了?”
赵竑目光冷厉,学员中,有人偷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赵竑。
“你们还年轻,我不怪你们。我还是那句话,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们不要再犯,否则后果自负。现在,以后,金陵讲武堂绝不允许发生跑官买官的事情。谁要是敢犯,他会收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赵竑语重心长,语气温和,态度却是决绝,目光更是寒气逼人。
二十年目睹之怪状,想不到提前数百年就出现了。
“我也告诉你们所有人,人生来平等,英雄不问出处。拿权势来压人,懦夫愚夫所为。谁能开疆拓土,恢复中原,造福万民,那才是英雄。”
赵竑这一番话,下面许多学员一时面红耳赤。皇帝校长的话,句句说到了他们心里。
高虎红着脸,想来表明心迹,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几个临安纨绔面面相觑,心虚地不敢直视讲台上的赵竑。
“《绍兴和议》,使我大宋失去了陕西的马场,从此岳家军背嵬军万骑奔腾,成为我大宋一朝之绝唱,后来的“隆兴北伐”和“开禧北伐”,我大宋将士只能靠步兵和北方的精骑对阵,北伐岂能成功,焉有不败之理?”
赵竑拿起教鞭,一声叹息之后,正色说道:
“所以,对阵北方的骑兵,步卒难以取胜,胜不能扩大战果,败则一溃千里。所以朕研制出了火药和火器,目的就是为了在战场上和北方的骑兵抗衡。”
赵竑徐徐道来,魏思思尴尬不已,眼神闪躲。
昨天就是她在宿舍,宣扬火药和火器不是皇帝亲造,这一下可是当着所有女学员的面,被狠狠打脸。
反观宣月华目不转睛,全神贯注聆听校长皇帝的“演讲”。
“早上跑了十里路,是不是觉得很累?这就是战马奇缺的弊端,不得不用双腿和对方的战马赛跑。和生命比起来,辛苦一点值得。”
“演讲”点到即止,赵竑拿起教鞭,指着一处道:
“这是河西之地,因为是一个长达两千里的长条形,所以称之为河西走廊。”
他看着众学员,朗声问道:
“你们谁知道,河西四郡是什么?是什么时候并入我中国的版图的?”
终归是历史课,还得把重要的知识点都介绍了。不过,上课如果没有互动,岂不是太过死板?
这些学员,才华满腹者不少,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学生。
“校长,我知道!”
“校长,我知道!”
“我知道!”
学员们纷纷开口,有人举起了手臂,有人没有,注意到不对,赶紧重新举手。
“张正思,你来回答!”
赵竑点到了张三。他倒要看看,这位曾经的临安混混,是不是个被埋没的人才。
“回校长,河西四郡,是汉时在河西走廊设置,分别为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汉武帝元狩二年,匈奴昆邪王杀休屠王降汉后,汉以其故地置河西四郡。汉武帝时除设置河西四郡外,还有据守敦煌以西的阳关和玉门关,有“列四郡,据两关”之称。”
张正思站起身来,一一道来,竟然丝毫不差。
“张正思,你回答的很好,坐下。可是,除了河西四郡,还有更远的西域都护府,你们都有谁去过?”
赵竑的问题,让教室里所有的学员都是沉默。
不要说西域都护府,河西走廊,就是黄河边上,都是别人的领土。
“大家不用灰心。你们没去过,我也没去过,都不用难受,更不要避讳。黄河、长城、河西走廊、西域、燕云十六州等等。知耻近乎勇,没事的时候,多看看这些汉家故土,万里河山吧,那可比群殴来得轻松。”
群殴的学员们暗暗发窘。那些汉军故土,看起来岂不是更伤人,比群殴难受多了。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赵竑教鞭一抬,指向了黑板上河北山西之间的太行山。
“这是太行山,大家都没有去过,我也一样。知道这里哪里吗?燕云十六州,我大宋的北部屏障,噩梦来源。你们谁知道它对于我中原王朝的意义吗?”
又是一片片的手臂举了起来。大宋文风鼎盛,这些天文地理,了解的学员大有人在。
张正思也举起了手臂,不过这一次赵竑点了吴峰,他曾经的大舅哥。
“回校长,燕云十六州地形十分重要,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我中国抵御游牧民族入侵的天然屏障。有了燕云十六州,我中国足可以经略控驭北方游牧民族。隋炀帝曾在涿郡筑临朔宫作为行宫,大业年间隋朝三次用兵高句丽,都以涿郡为基地,集结兵马、军器、粮储。长城、险关、坚城、山峦、黄河互为依托,不可不夺回来!”
吴峰的话,让教室里一片骚动,许多年轻人的脸上,不知不觉浮起兴奋之色。
失去了燕云十六州,中原之地无险可守。若是能恢复这十六州,自可以名垂青史了。
“吴峰,说的好。恢复燕云十六州,收回河西四郡,重建西域都护府,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的学员们去实现了!”
赵竑脸色凝重,郑重其事鞠了一躬。
他的原大舅哥,也不是一无是处。
学员们一片错愕,随即纷纷站了起来,回了一躬。
“我等定不负校长!”
“定不负校长!”
学员们纷纷喊道,许多人都是热血沸腾。
“谢谢大家,大家请坐!”
赵竑直起腰来,让躁动不安的学员们坐下,然后指着黑板上一点。
“学员们,你们知道这是那里吗?”
学员中,许多人看着黑板,都是心情沉重,曹友闻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失落。
靖康之耻,怎么也绕不去的民族痛楚,谁又能忘记,谁又敢忘记?
“校长,这是东京城。我等学子,无人能够忘记!”
女学员刘芳凝站起来说道,都忘记了举手。
不过,没有人提醒她,赵竑也没有介意。
“不错,这就是东京城,都看仔细,记牢了!”
赵竑脸色难看,教鞭敲打着黑板,“啪啪”直响。
“靖康之耻,除徽钦二帝被掳掠北上外,还有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后宫嫔妃、宗室妇女为奴为娼,半壁江山沦陷,奇耻大辱,刻骨铭心。看到此处,我经常是夜不能寐,思之如狂啊!”
赵竑的脸上苦大仇深,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校长,我等金陵讲武堂学子必刻苦学习,早日奔赴战场,恢复中原,一雪国耻!”
曹友万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朗声说道。
“校长,我等愿为大宋马革裹尸,光复大好河山!”
女学员史慧玉也是站了起来,慷慨激昂,眼圈发红。
“恢复中原,一雪国耻!”
“恢复中原,一雪国耻!”
学员们纷纷站了起来,个个都是打了鸡血一样,热血沸腾。就连那些内向懦弱的也纷纷跟着站起,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历史即是地理,地理就是历史。这一堂别开生面的历史地理课,醍醐灌顶,感受太深。
“好!恢复中原,一雪国耻!恢复我汉家王朝昔日的光荣!”
面对着群情激昂的一众学员,赵竑提高了声音。人人悸动之时,正要趁热打铁,千万不能泄了士气。
“诸位,我还是那句话,国家要强盛,首在军事之强大,军事之强大,则在于军官之素质。你们要在金陵讲武堂好好训练,好好学习,去训练千千万万的大宋将士,恢复失地,开疆拓土,一洗国耻,扬我大宋国威,振我中国士气。诸位,拜托了!”
赵竑说完,又是躬身一礼,腰与腿垂直九十度。
如潮的掌声在教室里响起,学员们纷纷红了脸蛋,他们站了起来,掌声经久不息,以至于赵竑不得不跟着学员们一起,鼓起掌来。
知道民族国家,懂得为国为民,以自己的民族自豪,还有比这一堂历史课,更为成功的爱国主义教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