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支持李广的意见。
常风问:哦?为何?请杨主事说清楚。
杨廷和喝了口茶:原因很复杂。
如果此事公之于众,如此耸人听闻的案子,皇上不能不派人彻查。那势必兴起大狱。东南必乱。
我曾跟常千户说过,东南是朝廷的财税重地。东南乱起来,朝廷财政势必入不敷出。
徐胖子插了一句话:国库吃不了亏吧。抓了案犯就得抄家。我早就听说东南士绅富甲天下。不得抄出个几百上千万的银子来?
杨廷和微微摇头:你那叫竭泽而渔。从长久看,还是对朝廷财政不利。
且,如果皇上将东南士绅一扫而空,抄光他们的家。史书、后人会如何评价皇上?
弘治大皇帝登基改国号当年,杀尽东南士绅,尽取其财?后人会说皇上是暴戾无仁、贪财好货之君!
别忘了,史书是文人写的。大明的文人如果看祖籍,恐怕八成都在东南!
常风微微点头:有道理
杨廷和道:为了朝廷的长治久安。为了皇上的圣名。咱们必须要息事宁人。
李广眉开眼笑:要不说杨主事是朝廷里有名的青年才俊呐。说出来的话就是有道理,立得住脚。
得嘞!钦差正使都发话了。常千户,快把供状烧了吧。
常风有一丝迟疑。
李广苦劝他:别愣着啊。我说常千户,你是张皇后的恩人,老内相的干孙。又有皇上的青睐。前途无量。
何苦自找霉头。去跟东南的一堆官员、士绅为敌呢?
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你要找死,也别拉上我们这些人当垫背啊!
常风转头看向张鹤龄、张延龄:二位小国舅,你们的意见呢?
张鹤龄舔着嗦了蜜说:我们听不懂你们在说啥。横竖常大哥说咋办,我们就咋办。
我们大姐说啦。跟着常大哥出京办差,您让我们走东,我们就不能走西。您让我们拉屎,我们就不能放屁!
常风又是一番纠结。
杨廷和直接从常风手中夺过了供状。
常风道:杨主事,你.......
杨廷和将供状放在了蜡烛边引燃,又丢进了旁边的铜盆里。
杨廷和嘴里喃喃着:东南不能乱。新君初立,朝堂也不能乱。
李广道:噫,好!现在供状已经烧了。尤天爵,进来!
尤天爵听到李广的喊声,推门进来。
李广命令:你出去,把那个女干细杀了!娘的,跟倭寇勾结,他不得好死!多捅他几刀!
尤天爵拱手:是。
常风并没有阻拦尤天爵,默不作声。
供状已经烧了,女干细赵三虎也死了。四海会的通倭案已是死无对证。
可是,常风心中始终有一股气。他气那些官员、士绅,视沿海百姓为两脚羊。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百姓的死活。
他们是实打实的明女干!
常风不想就这么算了。他想给东南官员、士绅们一点教训。但暂时又没什么好法子。只得从长计议。
入夜,他睡不着。来到了卧房外。
杨廷和也没睡着。坐在一张椅子上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常风坐到了杨廷和的对面:杨主事。我心有不甘。
杨廷和道:为官也好,做人也好,做事也罢。岂能尽遂人意?
空印案、蓝玉案、胡惟庸案那样杀人如麻的大案,可以出现在
洪武朝,但不能出现在本朝。
洪武爷是开国之君。天下是他打下来的。他想做什么事,无人能够掣肘。
当今皇上却不同。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兴起大狱,恐......
杨廷和本来想说国祚有变四个字,但他始终没说出口。
常风道:我知道,杨主事你是从大局着眼。
杨廷和道:还是那句老话。历代先皇跟当今皇上,其实或多或少都对东南的猫腻有所了解。
他们选择视而不见,是有原因的!
只要东南士绅们老老实实缴纳税赋,支撑国库。有些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倭寇已退。常风等人该离开永宁卫,南行蚝镜了。
尤天爵带了一百人,护送他们南行。
行了五十里,尤天爵道:诸位上差,再往南两三里就是崇武卫的辖境了。到时候末将会带袍泽返回。
常风问:尤镇抚。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永宁是卫,你身为永宁卫城的主将,应该是指挥使。为何只是镇抚?
尤天爵解释:咳。尤家历代先人都是世袭指挥使。奈何我爹死后,我进京去兵部办理袭职手续,银子带的不足。
我没办法孝敬武选司下面的主事。主事一不高兴,就把我的正三品指挥使改成了从四品镇抚。
常风道点点头:原来如此。你镇守永宁四年,颇有威名。光是昨日之战,便斩敌一千。
回京之后,我跟兵部那边打声招呼。给你升回指挥使。
尤天爵苦笑一声:斩敌一千?兵备道的上司们会分去三百。都司衙门的上司们会分去五百。
最后能有两百颗倭寇畜首算在我们永宁卫头上就算好得了。
常风宽慰他:你放心。我跟兵部正堂还算有一点点交情。兵部要不给你升回世职,我找马部堂去说理。
马部堂是个很讲理的人。
尤天爵拱手:那就多谢了!
常风等人一路南行,终于在五月底赶到了蚝镜。
蚝镜其实就是一个小岛。靠近广东地界。因沿海岛屿都是福建巡抚管辖,故属福建境。
蚝镜自古就是华夏的领土。
蚝镜在后世有另外一个名字:澳门。
跟蚝镜隔海八百里相望,有一座比蚝镜大千倍的岛屿,名曰东藩岛。
与蚝镜一样,东藩岛亦自古就是华夏领土,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东藩岛后世叫什么,这里就不便明言了。
六月初六,常风等人将海神珠献于妈祖庙中。代天子祭奠南海海神。
常风见识到了尤天爵所提的英歌舞。果然既有豪气,又不失大雅。
史书载:弘治元年,蚝镜妈祖庙建成,帝派员祀之。
祭祀结束了。常风却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东南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明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