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屋内还是漆黑一片,卧房内陈羽睡得正酣,隐隐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一日的厮杀与奔波令他感到疲累,所以他并未亲自对赵思父子用刑,而是安排给了刑房中的刑官。
黑暗中,一截闪着寒芒的刀尖顺着卧房的门缝插了进来,轻轻向上一挑,门栓就开了,而门栓上搭着的一根木棍,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在宁静的清晨,这一声轻响是那么刺耳,陈羽猛地睁眼,抽出枕下的短匕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抬眼就看到屋门已经被推开了,一道身影站在门口。
借着照进屋内的淡淡月光,他看清了那道身影,却是木长水。
进屋不敲门不是好习惯。陈羽收起了短匕,坐在床沿穿上了鞋。
木长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窗子,窗框上放着同样一根木棍。你的谨慎令我惊讶。
你的恶趣味同样令我惊讶。陈羽撇撇嘴,查看了一下肩上的伤,刚才的动作又把伤口撕裂了一点,好在出血量很小。又向屋外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走吧,罗总领要见你。
巡狩司的偏厅,罗卫坐在正中的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摞写满了字的供词,这是木长水一早递过来的。
昨夜不消两个时辰,赵思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问询的事说的清清楚楚,甚至没问的,也说了很多。
罗卫反反复复的看了两遍,这份供词是他生平所见最详尽的口供之一,先不去探究其中真伪,单是五花八门的内容,就令他惊叹。
从收受贿赂,徇私舞弊到生活豪奢,偷养了几房小妾,再到后来跟家里哪个丫鬟有染,家中恶仆干过什么坏事被他遮掩,直到最后连为官之前勾搭寡妇得花柳这种破事,都说得明明白白。
当木长水带着陈羽进来,罗卫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供词的最后几页,那些不为人知的糗事。
总领,人到了。木长水出言提醒,罗卫才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把供词递给了陈羽:看看吧,赵思交代的。
那一摞供词确实挺厚的,大概有几十页纸,陈羽诧异的接过,看了半晌,最后随手的扔在了书案上: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坏事儿倒是没少干。
罗卫把供词好好的整理了一番,收进了一旁的柜子,才出言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查?
陈羽沉默了片刻,赵思对劫囚之事一无所知多少令他有些意外,这胖子好歹也是县衙的高管,听说还是县令的亲信。
如果劫囚这件事真的与陆家和县令有关,按道理他多少应该知道一些事,至少比如县衙内部近期有没有异常,县令大人是不是个贪官,近期安排他做的事有没有异常这种粗表的信息,不应该一点都没有。但是偏偏这个亲信,除了自己干的坏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在他眼里,李万里还是个清正廉明,威严有加的好官,是个令他惧怕的人。
这赵思只是个幌子。陈羽答非所问,罗卫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对自己的刑罚手段很自信?
虽然用水缸代替刑具效果会差一些,但无非就是多耗些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撑得住突地吼,这是真正的酷刑。话说半截陈羽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至少像赵思这种不中用的胖子,撑不住。怎么看他也不像个硬骨头,如果连这种刑罚都能拒不交代,那用刑这方法对他没用。
罗卫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可这种判断,只是小声的念叨着突地吼三个字,感觉这个名字跟水缸里塞个胖子一点也挂不上,不过他也没有纠结,效果好就行,随口又问了一句:赵良你还要接着用刑?
陈羽沉思了片刻,他原以为牛老二提醒赵良只是为了巴结赵思,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他突然想起,昨日那场刺杀,明显在死士们眼中,除去车山,优先级最高的就是赵良,而不是自己,这就值得怀疑了。
用,继续盯着他,别让他闭眼,最迟明日,就差不多了。另外,能提供给我其它线索吗?如果没有,一会我只能去折磨于豪了。
于豪你不能动,那是饵。
饵?陈羽皱眉,金山寨二当家,一个土匪能被巡狩司拿来做饵,想必这个金山寨不简单。
不过他不相信罗卫用于豪是为了钓土匪,现在人被关在县衙大牢,那钓的人自然就是县令和陆家,不管这个于豪是死了还是被救了,肯定都与之脱不开干系,不过这个饵未免也太明显了。
看到罗卫没有解释这件事的意思,陈羽无奈的摇摇头:既然不让我动于豪,那就给我新的线索,我不想坐以待毙。
罗卫眯了眯眼,觉得面前这小子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越看越顺眼,让他这般继续穷追猛打追查下去,也许真的可以找到突破口,于是很干脆的说道:张鲁,替陆家管着所有典当买卖,这个人跟牛老二往来很密切,至于在他们在做什么,当我们查到牛老二的时候,他就死了。
那牛老二的死是因为劫囚的事,还是因为你们查到他了?陈羽有些疑惑,被他一问,罗卫同一愣:赵良说出这件事之前,我们并不知道牛老二跟劫囚还有关系。
那你们为何查他?
他与陆家关系密切,常有银钱往来,可惜刚开始查,他就死了。
陈羽有些失望,他发现罗卫和木长水之前根本就是故作高深,其实他们知道的并不多。看来这个牛老二参与的事还不少,可惜了,这家伙也是陆家的人吗?
明面上不是。
陈羽点点头,问出了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们是不是想查到陆家与金山寨勾连的证据,然后直接从陆家身上找新的线索。
罗卫听完却没有回话,陈羽看了他一会,知道自己猜对了,巡狩司查的是陆家身后的人,不过这身后之人到底是谁,恐怕罗卫他们也确定不了。
又思考了片刻,觉得无非就是钱或权所引发的事,苦于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他暂时放弃了胡思乱想的行为,开口问道:我想知道金山寨的事。
陈羽与木长水走出偏厅,天色已经大白,没有了钟表自然就无法获得准确的时间,陈羽很不习惯,他猜测现在应该是早上六点多。
关于金山寨的事罗卫说了很多,陈羽对于西川郡这个边陲之地的混乱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西川郡再往西便是国境之外,那里是著名的混乱之地西荒,在那片没有法度的野蛮地带,金山寨作为最大的土匪群体之一,匪众已达万余,还控制着多达三万之数的农户。这样的土匪,在陈羽看来,根本就是军阀。
边陲之地的县令与富商和军阀之间能擦出什么火花,想来想去也就那几种了。
时值秋季,晨间的风还有些凉,陈羽缩了缩脖子,觉得身子有些凉,抛开脑中毫无根据的猜测,他觉得现在该好好吃顿早饭补充一下热量,然后先去找一下车小小,先解决眼前的案子。那对兄妹感情深厚,应该能有些线索。
这时,一名巡卒跑来,冲着他行了一礼:陈大人,外面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