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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第二更)
    “殿下,天气冷。”

    “殿下.”

    “.”

    魏胜的声音在一旁说着。

    扶苏全然没有听进去,眼下他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

    扶苏已回到了雍宫。

    他依旧没从那股怅然若失的状态清醒过来。

    实在是嵇恒说的那些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也太过强烈。

    良久。

    扶苏才堪堪转醒。

    他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绒子,只感觉身子有些冷。

    扶苏举目望向了天空,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嵇先生,你这是要将我置于何处啊?”

    半晌。

    扶苏苦笑一声。

    直到这时,他还有些懵。

    嵇恒其实并没有说太多话,但每一句都振聋发聩。

    一朝天子一朝臣。

    嵇恒让自己这段时间低调一些,将那些在朝堂上跟自己政见不合的官员记下,这些人便是自己日后第一批清理的存在,只是想到那些朝臣的数量,即便是扶苏,也不由心中一惊。

    但他知道嵇恒是认真的。

    嵇恒丝毫没觉得自己眼下在朝廷的境遇有问题,反倒认为这是一个天好机会,便于自己区分出‘敌’、‘我’,而嵇恒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政见不合,既然政见不合,那便没必要执意强留。

    朝廷需要改革。

    就注定需要有人下去。

    这些跟自己政见不合的官员首当其冲。

    而这些官员真的被免、被辞、被告退后,朝堂可就没多少人了,在这种情况下,推行行省制也就没多大阻力了,只是自己恐要背上刻薄寡恩、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骂名了。

    扶苏嘴唇微颤。

    “这是大秦自己选择的道路。”

    “没有退路。”

    “大秦历代先王一样,筚路蓝缕,数代人披荆斩棘,从得以实现一统之志,父皇明知身体并不安康,却依旧在暗中计划巡行之事,便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如过去六代先王一样,一往无前。”

    “法”

    “只能前进没有后退。”

    “大秦的体制初创,却是残破不堪,根本就支撑不起,想要最终建立起来,唯有再经历一次大破大立,只是对天下的负担太大了,这一点我都能看出来,嵇先生不可能看不出,为何嵇先生还执意我这么去做?”

    “难道嵇先生有解决之策?”

    “但嵇先生就算再有才有能,恐也无法变出多余的人口跟钱粮。”

    “只是.”

    “从最开始提出‘行省制’,再到后面放低进入学室的资格,这些分明都是有计划的,为的就是针对日后朝堂改革,提前数年就开始谋划人员储备了,这些难道都在嵇先生的意料之中?”

    “而当初在狱中,他便笃定父皇会再度巡游,也明确说出了时间。”

    “他对天下局势当真就看的这么分明?”

    扶苏满眼茫然。

    他现在脑海有些懵神。

    因为他想到了很多事,尤其是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时,只觉头皮发麻,他感觉嵇恒就像游戏人间的天神,对天下的走势了如指掌,对未来的一切也早就做出了精细的谋划,这种种举措让人叹为观止。

    惊为天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扶苏轻语,眼神有些恍惚。

    他其实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过去一直秉持的想法,便是交好朝臣,君臣齐心协力,让天下真正的太平。

    只是嵇恒一次又一次的击碎了。

    君臣因利聚,也因利散。

    现在的朝臣权势都缚于始皇身上,他们是大秦的开国功臣,功劳甚伟,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压制的,而且这些朝臣互相共事太久了,他想要对天下做出一些调整,势必会触动这些功臣的利益,到时他们反倒会联手来制衡自己。

    最终天下反复,难有进展。

    因而嵇恒让自己当有断腕之心,当断则断,既然政见不合,那便做实政见不合,就给自己顶上一个睚眦必报的骂名,将这些朝臣都给清理下去,而后提拔任用跟自己政见一致的官员。

    继而继续推动大秦革新。

    过去他没机会。

    但现在。

    上天给了。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政治只论利弊,不讲道德。

    扶苏一遍又一遍喃语着,只是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最终。

    他目光变得十分坚定。

    他沉声道:“嵇先生说的没错,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大秦接下来几年并不会这么安稳,尤其是父皇身体并不稳定,一旦父皇出现状况,朝堂不稳,天下也一定会状况百出,眼下这些朝臣受世俗观念影响已数十年,非朝夕能改,与其如此,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天下从不缺乏治世之才。”

    “只要大秦能真正坐稳天下,天下英才岂会不尽入觳中?”

    “嵇先生当年在狱中便说过。”

    “大秦的一切政策实则都是用时间来换取空间,大秦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大秦需要的从来都是独断专行的‘暴君’!”

    “唯有暴君,才能顶着满朝大臣、天下万民的质疑骂声,将政策推行到底。”

    “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扶苏目光坚毅。

    他已经彻底醒悟过来。

    嵇恒已经说的很含蓄了,大秦走的是一条法制务实之路,而以杜赫为首的朝臣,他们更偏向于务虚,一实一虚,实是南辕北辙,刑执之两可,则威不可测,这实是在与皇帝争权。

    同时。

    扶苏正襟危坐。

    嵇恒除了这句话外。

    还有一句。

    这一句更令扶苏感到心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嵇恒很郑重的提醒自己,若是始皇开启大巡行,无论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要离开咸阳,哪怕是始皇的诏令,他问嵇恒为什么,嵇恒只是说以防万一,至于这个万一是什么,嵇恒没有说,只是说一切为求稳。

    到这时。

    扶苏隐隐回过神来。

    嵇恒恐是担心始皇会在巡行途中出事,到时朝中若无人坐镇,恐会陷入到群龙无首的地步,只是他依旧有些费解,他眼下负责的是军功爵制相关的事,而始皇大巡行,除了镇抚天下,便是行督查所为,到时将关东各郡县清理一番后,他便能够继续推进士官退伍,何况那时正常情况,他应该在军中,若是天下真的有变,自己岂不是更容易平乱?

    为何嵇恒执意自己留在咸阳呢?

    扶苏有些想不明白。

    他嘴里反复咀嚼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只是越咀嚼,越感觉迷惑。

    沉思良久。

    扶苏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决定按嵇恒所说去做。

    至少嵇恒鲜少出错。

    另一边。

    嵇恒负手而立。

    望着早已光秃秃的桑树。

    他轻声道:“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我似乎有些担心过头了。”

    他抬起头,望向咸阳最高耸的地方。

    那里是咸阳宫。

    他后续对扶苏说的话,其实没太多必要,因为按他估计,始皇的身体,不太可能会差到那种地步,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历史上始皇的巡行,就不免有些心绪不灵,最终还是多说了几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句话不是说给扶苏听的。

    而能听懂这句话的,除了自己,便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始皇。

    另一个则是蒙恬。

    而始皇跟蒙恬都知道这句话说的是谁。

    王贲!!!

    当年始皇初即位,大权旁落,而宫中有人揭发嫪毐非宦官,嫪毐恐慌之下,决定先下手为强,除掉嬴政。

    当时嬴政虽为王,但兵权调兵的虎符都在吕不韦手中,就在这种危及时候,王贲却与其他将领不同,未见虎符调令,依旧坚定率兵镇抚咸阳,并拒绝一切不合秦王既定方略的乱命,迅速缉拿欲图火中取栗的嫪毐,并由此倒逼吕不韦还政嬴政。

    而这同样是嬴政器重王贲的原因。

    王贲只尊王命。

    甚至在未见调兵虎符下,依旧唯王命是从,但蒙恬不一样,蒙恬会坚持,会抗命,但绝不会无所畏惧的举兵镇国。

    这同样是王氏跟蒙氏的区别。

    王氏相对敢作敢当强固,而蒙氏更偏向柔韧强毅。

    然若是始皇真的在巡行时出了事,而扶苏又在北原大军,到时接到不合理‘令书’,蒙恬不一定敢抗令的,到时若真如历史走向一般,那嵇恒辛辛苦苦为秦谋划半天,最终岂不是白折腾了?

    而嵇恒之所以把这句话说出来。

    便是担心,扶苏若真去到了北疆,接到一些令书时,能够把这句话说给蒙恬,到时蒙恬自然就懂了,或许蒙恬依旧不会举兵镇国,但一定会派人去探明情况,当不会再如历史上一般稀里糊涂就自杀了。

    想到自己这么操心操力,嵇恒也不由叹惋一声。

    他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心如止水。

    也没能做到置身事外。

    他牵扯在其中太多也太深了。

    不过,嵇恒内心其实并不认为始皇会出事,只是他不知道始皇的行进路线,尤其是沙丘这个地方,对他们赵家人实在有些玄乎,他最终还是决定多做一些,至少能稳妥一点。

    为了大秦。

    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雪越来越大。

    天地陷入到一片混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