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北城,市集住房逐渐少了,官衙作坊逐渐多了起来。
自熊廷弼上任以来整顿军务,修堡驻军,从关内外抽调了大量工匠至辽阳,修建火炮盔甲等物料,这让辽阳北城工坊遍地,现在也是灯火通明,敲打声不断,一番好不热闹。
让让!闪开!沈阳急报!
一个信使骑着高头大马从身边疾驰而过,直奔都司而去,路边的人也纷纷议论,不知发生何事。
又见路过一个仓库时,仓库典吏正在跟几个军官吵闹,守库的兵士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几个军官。
刘大人,你们这火铳根本用不了,打几枪就炸膛,还有就是灭虏炮也是一样,这让我们怎么训练!现在戚大人可向熊经略那里拿了条陈了,要求你们不得应付,怎么还是这样的。
仓库典吏可能也是见多了这样的抱怨,不耐烦的,摆手应付道:
就是熊经略来了也没用,仓库就这些,爱要不要。每天过来催,催什么催,再催火药都不给你们拨!
你!
这时那群军官中有个看起来像总旗身份的人制止那群人的争执,上前跟那个典吏笑言道:
刘爷,谁不知道您是王大人的人,整个辽阳火器下拨还都得过您的门才行,您看每次我们领东西都有孝敬,虽谈不上丰厚,但一次都没落下,您就行行好,多挑点好的,我们浙兵就靠这个吃饭。
说完就拿了一锭银子塞到了那个姓刘典吏的手里,那典吏用手掂量了掂量,这才面露笑意。
还是你懂规矩,我只管保管,火器质量又不是我负责,不过看你有孝心,京师刚刚拨来五百杆鸟铳,你们可以先挑挑,但是火药不能多给哈,都是有数的。
众人闻言,心中暗骂,这姓刘的也太黑了,多拿火药这还要加钱,但也无奈,只得笑脸陪他先进去挑选鸟铳,再说其他。
这一切被杨链看在眼里,这看守仓库的典吏就敢明目张胆的敲诈外省客兵,虽然他对军中贪腐早有耳闻,但也没想到会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
像这样的情况是不是特别多,难道就没人管?
领头士卒闻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这小的倒不是很清楚,熊经略日理万机,小的就常听闻他老人家到处视察,忙的脚不离地,可能也无暇顾及。
不过这种朝廷军中多的是,更别说在咱辽东这个苦哈哈的地方了,这些官老爷们可不得多赚一点是一点。
杨涟被他说的无语,不过也知晓对他多说无益,也就不再言语,没过一会就就到了辽东都司衙门了。
由于这次杨涟是轻装先行,所以官服圣旨等都不曾携带在身上,这次来辽东都司就特意嘱咐不要隆重迎接。
鉴此熊廷弼也只派了自己亲信过来迎接,简单寒暄过后,就把杨涟引入正厅等待。
茶还没喝半盏,就听见熊廷弼已经来了。
杨涟兄,京师一别,真是好久不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就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一个身长七尺,魁梧有力,不像文官,反而像武官的人走了进来。
杨涟闻言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笑着拱手作揖道:
我先期抵达,还要叨扰飞白兄(熊廷弼的字)了。
二人性格相同,都嫉恶如仇,在京城便是相识,经常一起夙夜长谈,针砭时局。
说笑了,今年姚宗文欲弹劾陷害我,唯独你上书为我直言,才得以让我平安无事,我感激还来不及。
熊廷弼说着就坐在杨涟旁边,拿起一盏茶猛喝道。
刚才沈阳急报,说根据探子来报,老奴欲在今日迁都萨尔浒,现在估计已经迁都完毕了。
这萨尔浒距离辽阳三百里,距离沈阳只要二百里,迁都此地,看来他西进的意图及其明显。
杨涟来辽东时就做了功课,这几日在辽东行走对其地势也很了解,闻言立刻分析道。
说的对,自我上任以来,因兵力悬殊,对建虏采取守势,今年他虽攻懿路,蒲河二城,但我军亦有斩获。
我估算他有旗丁三十万,披甲人十万,人多地少,今年大旱,长期消耗也是吃不消,所以才会急不可耐。
熊廷弼自对建虏甚是了解,知道其以前不断招募辽民归附,但这是优势,也是劣势。今年大旱,建虏人多地,所以才会想向大明进攻获取资源。
杨涟觉得熊廷弼分析的也有道理,这建虏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不过这也让明朝也能有所准备。
意图如此明显,那辽东岂不是也便可以从容应对。
此话也让熊廷弼也是为难。
建虏动机我确已知晓,但他究竟攻向何处,几时来攻,却很难判断,文孺(杨涟的字)你看。
随后熊廷弼便命人找来一幅地图,让杨涟俯身过来,他给分析道。
现在距离建虏最近的就是沈阳卫,其一直是辽阳的藩篱,失沈阳则辽阳不保,此地极其重要,而沈阳东南四十里就是奉集堡,他二者可为犄角。奉集堡西南三十里外为虎皮驿,此地也可为奉集堡犄角。
三地中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奉集堡,东北距抚顺西南距辽阳各九十里,西北距沈阳四十里,建虏如想偷袭辽阳,或攻沈阳,或入马根单,皆经由此堡,都可派军阻拦。
所以三个地方互为犄角,一个都不能失,一失则全盘难活,到时候辽阳难守。
只是现在不能确定敌攻哪一路,因此只能处处设防,再放精兵作为机动,借机行事。
熊廷弼这一分析,让杨涟明白了辽沈局势,现在主动权在别人身上,想怎么打也只能是别人说了算,熊廷弼也只能是防御反击。
我军为何如此被动,这样下来不是办法,我听闻建虏八旗擅长奔袭作战,这老奴打发也是避实就虚,如果敌攻我守,就怕容易被努尔哈赤围城打援。
这话熊廷弼岂能不知,也面露苦涩,以辽东军现在的实力,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