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站在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越来越远的京师城墙。
张动走上前来替陈堪披上大氅,低声道:“侯爷,江风凌烈,不如回房稍坐,属下为您打几条大鱼炖汤喝。”
陈堪回神,不再去看京师的城墙,忽然朝张动问道:“张动,你说陛下是个好人吗?”
张动一愣,随后轻轻摇头:“在属下看来,陛下是顶好的君父了,对百官施雷霆手段,对百姓却春风化雨。”
陈堪点点头,拍拍张动的肩膀,轻叹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慢慢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一次陈堪乘坐的是商船,环境自然比不上侯府的宝船,即便是陈堪也没法子独占一个房间。
所以陈堪是和陈洽同住。
回到房间时,陈洽注意到陈堪脸上的落寞之色,不由得笑问道:“怎么,舍不得京师?”
陈堪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问出了刚才那个问题:“陈先生,你觉得陛下是个好人吗?”
闻言,陈洽的表情忽然古怪起来,反问道:“你是觉得陛下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陈堪定定的看着陈洽,皱眉道:“本侯自认从未做过伤害大明的事情,也从未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
“呵!”
陈洽嗤笑一声道:“是,你没做过,老夫也没做过啊,老夫为大明劳心劳力半辈子,不也落得如今的下场,方大人在陛下登基之初便助他稳定朝局,更是以一己之力平息了天下读书人对陛下的口诛笔伐,如今方大人是个什么下场,连斗个陈瑛都得以身入局,你觉得你焉能例外?”
陈堪默默的听着陈洽的牢骚。
片刻后,忽然失笑道:“也是,对别人抱着期待,本身就是一件蠢事。”
陈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大明啊,从来就不曾厚待过读书人。”
“不过你还知道未雨绸缪,倒也不算蠢得厉害!”
陈洽翻着白眼吐槽了一句,随后指指桌子上的酒壶:“给老夫来一口!”
陈堪拿起酒壶给陈洽倒了一杯,自己便干脆提着酒壶猛灌。
其实早在陈堪刚来到大明的时候,心中就隐隐有过预感,他和朱棣终究会因为某些事情分道扬镳。
所以当初徐皇后将朱瞻基塞给陈堪的时候,陈堪才没拒绝。
他想着大不了熬死朱棣,熬死朱高炽,自己教一个自己满意的皇帝出来。
但陈堪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措不及防。
原本他心中的预期是十年,因为朱棣得位不正,就算是装,他也必须装十年的贤君来向天下百姓的表明他的态度。
而现在,短短五年时间,陈堪预感中的事情就成了现实。
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
当然,陈堪这些年为大明做的事情也起到了一定的催化效果。
但时间被催化到只有原来预料的一半,还是让陈堪很难受。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迷茫了。
历史因为他的到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他没法再去做那个先知先觉,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掌控全局的少年侯爷。
他早该想到,朱棣本质上便遗传了朱元璋的暴戾因子。
可惜陈堪现在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五年时间,朱棣已经彻底坐稳了皇位。
大明迎来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永乐盛世,并且这个时代的盛世比原来的历史时空更加名副其实。
原来的历史时空当中,好歹还会有草原上的蒙古人隔三岔五来打击一下朱棣的自信心,提醒他他的盛世到底不是高枕无忧的。
但现在,草原上的草原人因为陈堪的一些小手段,相互之间打生打死,根本无力南下侵扰中原。
甚至连陈堪将他们名义上的大汗掳回中原,他们也只能选择外交手段来要回去,换做原来的时空,只怕阿鲁台早都率大军数十万南下了。
所以,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呢?
继续为大明添砖加瓦,还是作壁上观?
注意到陈堪脸上的纠结之色,陈洽不自觉的别过脸去。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陈堪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想造反当皇帝,又没有那个胆子,想明哲保身,又贪恋荣华,简直失败至极。
陈堪将酒壶放回桌子上,整个人也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老陈啊,你说,我要是去海外当个土皇帝有没有搞头?”
陈洽身体紧绷,警觉的问道:“你小子不会是想蛰伏起来玩一票大的吧?”
陈洽这种近乎土匪似的发言,顿时让陈堪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本侯可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靖海侯,去还海上也很正常吧!”
陈洽冷眼看着陈堪道:“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好好的你往海上跑什么,而且老夫算是发现了,你小子对皇权根本没有丝毫敬意。”
陈堪抽了抽嘴角,决定结束和他这番鸡同鸭讲的对话。
不否认,陈堪确实有去海外蛰伏的想法,但陈堪对当皇帝是真没什么兴趣。
就算他将来能够独霸一方,也不会割舍掉与大明的联系。
不然他吃多了撑的推动大航海时代。
当然,如果有一天,大明的子孙依旧没能守住这汉地两京一十八省,他作为大明的钦封的靖海侯,有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义务。
闲聊了几句,陈堪没有吃饭的心思,便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陈恰这些日子只能喝稀粥,至于陈堪给他喝的酒,自然也是米酒。
所以他的晚餐很简单,也影响不到陈堪睡觉。
......
......
十一月一晃而过,腊八节如约来临。
陈堪乘坐的商船在山东东昌停驻。
考虑到今天是腊八节,陈堪决定下船去买点杂粮回来熬腊八粥喝。
说起来,东昌府对于陈堪来说,也算是一块福地。
上一次恰巧路过东昌,便顺手解决了朱济潢这个潜在的威胁,还有云姬这个白莲教最后的余孽。
这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什么惊喜。
下了船,陈堪遣散了一部份亲卫,只带了张动两人便朝着东昌的集市走去。
他记得集市里有一家羊肉串味道很好,而且分量十足,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开着。
二人打马来到集市,将马寄放在集市入口处的马房,便负手走了进去。
张动别看名字里带个动字,却是陈堪身边难得的沉稳性人才,和程风方胥李四那样的活宝完全是两个极端。
所以进了集市,也是规规矩矩的跟在身后,随时准备好替陈堪抵御各种危险。
陈堪见状,不由得淡然道:“不必如此紧张,这里又没有人知道本侯的身份,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你想买点什么就买,咱家不差钱。”
张动不为所动,只是定定的盯着某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非要打陈堪的脸,还是陈堪实在太显眼。
两人刚刚走进集市深处,一群破皮游侠模样的人便围了上来。
“是你,你还敢来东昌!”
其中几个泼皮满脸恨意的盯着陈堪,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陈堪估摸着已经死无全尸。
陈堪有些懵逼,试探性的朝几人拱手问道:“不知在下何时得罪过诸位好汉?”
陈堪刚刚出身,张动便已经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不客观的说,像这样的小混混,他能打一百个!
而其中一个泼皮听见陈堪的问题,顿时勃然大怒:“好胆,还敢装作不认识我们,你以为你装傻充愣,今日便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东昌城吗?”
陈堪转头看向大怒的那个泼皮,不由得有些迷惑,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人。
毕竟他得罪过的人太多了,能被他记住的人不是高官就是显贵。
而且这是他第二次来东昌,第一次来的时候虽然包围了一家酒楼,但那是为了抓捕朱济潢和云娘,况且当时以他的威势,酒楼里那些人应该没胆子找他麻烦才对。
而那个泼皮见陈堪还是一副懵逼样,不由得大怒道:“还在装傻,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明白东昌城究竟谁说了算。”
陈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人。
但是不重要,就凭他们胆敢威胁自己,就已有取死之道。
左右不过是二三十个小混混而已,张动还应付得了,就算张动不能应付,他怀中一左一右两把便携式手枪也不是吃素的。
为首那泼皮看向陈堪,淡淡的说道:“你也别说我们欺负你们外乡人,你去年废了我几个兄弟的腿便逃之夭夭,现在还敢来,我们问你要点汤药费合情合理吧?”
“我,废了你几个兄弟的腿?”
陈堪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后看向那几个已经怒极的泼皮,发现他们走路的时候确实有点别扭。
随后恍然大悟:“哦,是你们啊!”
他想起来了,他记得当时他也是来这里买东西,后来被几个泼皮盯上,想抢劫他,但他当时被云娘吸引了注意力,没时间和他们废话,便一人送了他们一颗枪子。
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人。
其中一个泼皮冷笑道:“想起来了?”
“当时我们人少着了你的道,现在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