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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宴席(1)
    黄衣裳的姑娘就姓黄。因有了一个黄姓,便格外喜欢黄色的东西。衣裳要穿莺黄的,香囊要用鹅黄色点缀,头面也统统是黄金的偏头风钗,黄金的发钿,黄金的步摇,黄金的珠花——黄金也是黄色嘛。

    此时,这位满头黄金头面的黄正气姑娘也察觉到了小姐妹们奇怪的神色,好奇问,“怎么了?”

    五姑娘就看看四周,跟其他几个姑娘使了眼色,这才低声道:“兰时此名……还是不要取了吧。”

    黄姑娘:“为何?”

    她不解道:“我是春日里生的,取这个名字正好啊。”

    五姑娘便更加小声了,“你不知晓吗?随家……随明庭的表字便是兰时。这是陛下亲取的。”

    黄姑娘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不太关注这些。但她爹是刑部尚书,她也算得上是官宦世家出身,京都的大事和大人物到底还是知晓些的,于是很快就想起来,便捂住嘴巴惊呼,“啊!啊!是哦!”

    她连忙道:“就当我没说过,就当我没说过。”

    这般作态,倒是让盛宴铃好奇起来,但看黄姑娘的神色也知道不该现在问。不过她今日在马车上已经听五姑娘说过随家的一些事情,大概也知晓这个名叫随明庭,被陛下亲自取名叫兰时的人,是曾经的太子太傅后来的大贪官随伯英唯一的儿子。

    罪臣之子,自然是不能提起的。

    姑娘们就不再说起这个人,转而说起宋家的事情。她们也知道了!

    “天爷,宋青云竟然不举……可惜了莫家的姑娘,那是个极好的姐姐,我那年去赴宴脏了裙子,她还替我用手绢擦了泥呢。”

    黄姑娘一脸叹息,“要不是我家没有阿兄阿弟在说亲,我是要跟她做姑嫂的。”

    五姑娘算是“知情人”,狠狠的说了宋青云一顿,“就是,毁了人家姑娘名誉!莫家也是好脾气,要是我家,哼哼。”

    众人自然知晓于行止出京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但猜也猜得到宁国公家下了狠手,便很是羡慕,“你家母亲也是极好的……你家三哥哥和四哥哥什么时候说亲?”

    五姑娘无奈的道:“看父亲的意思,恨不得他们要考上状元再定亲。”

    三位姑娘就笑成一团,道:“你家的兄长们已经是才貌双全的人中龙凤,若是还考上状元,那要别人家的兄弟们怎么活?”

    黄姑娘小声的揶揄,“但你家两位兄长都是闷葫芦……天爷,一想到他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我就不敢嫁了,我怕自己到时候憋死。”

    她是个喜欢说话的。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盛宴铃便发现了,其实……京都说是规矩严,但无论是夫人们还是姑娘们,私底下都极为“肆意”。她们说起男人来,也是无所顾忌的。

    比如,黄姑娘又说起了京中少年郎们堪配夫婿的名次。首先便排除了宋青云,道:“最初他能堪配榜首,如今……啧啧,谁要啊?”

    然后说起于行止,拉着盛宴铃的手道:“盛家姐姐,你也倒霉。”

    最后说起周家的周皓,宁国公家的宁三少爷和四少爷,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又开始偷偷摸摸做贼一般道:“其实今日不说起随兰时,我已经忘记他了。但说起来……当年他在京都的时候,无人能比吧?”

    五姑娘颔首,“是,我曾经见过他一次,他跟我家的儿郎们都不同。”

    盛宴铃好奇,“如何不同?”

    五姑娘便对她道,“你没瞧见过他,可能不理解我的话,你若是见了他,便能知晓鲜衣怒马是什么意思。”

    其实随明庭骑马从长街而过的时候,她们还小呢,但是说起他的相貌,他的举止,他的本事,皆是知晓一些的。

    “是东宫伴读,陛下亲自赐字,风光无限。”

    “五岁进宫伴读太子,十三四岁游走国子监,十五六岁跟着随伯英开始结交大臣……当年可谓是春风得意。”

    “他长得极好,郁郁青青,身姿颀长,有一回大雪纷飞之天,穿着一件鹤氅来我家赴宴,端着酒杯谈笑风生,多少姑娘被迷了眼。”

    “还有男人自荐枕席呢!他都不要,他没成亲,也没有妾室。我听人说,有和尚给他算命,说他二十五岁之前有大劫,万不可定亲,不可亲近女色……”

    一个被遗忘的人,不说起来还好,说起来,就谁都忍不住来说几句。人人都记得他几件小事,小事各不相同,但最后皆都唏嘘一句,“真是可惜了,有那么一个爹……二十一岁就去世了,还没活到二十五呢。”

    盛宴铃就也唏嘘了一句:“听你们一说,我也能想得出他当时是如何的风光。鲜衣怒马少年郎,不外如是。我还没见过如此的儿郎呢。”

    她家先生病恹恹的,眼里没有什么光,常年坐在那个小院子里面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实在不能算是鲜衣怒马。

    到了京都,表兄们也不是这般的人,一个个闷沉沉的,三表兄倒是笑得好看,可是也看着十分稳重,不是打马游街之人。

    黄姑娘:“京都后来也有人模仿他的言行举止,可从来都是画皮难画骨,要说我,随兰时的一身风骨实在是正,听闻当年科举之案,他为了揭露真相差点死了……”

    正要继续说,就见镇国公府的十四姑娘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了,笑着道:“我说,你们躲在这里说悄悄话,也不去跟姐妹们行酒令——曦曦姐姐,你是最懂诗书的,怎么也不去?都叫我来请你们呢。”

    黄姑娘听见她说话就有些不高兴,“十四娘,你说话真是不好听,来叫我们就该说我们都厉害,怎么单独还夸一夸曦曦姐姐,万一我们小心眼记仇,你怎么办?”

    亭子里面另外一个姑娘便用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你生十四娘的气,我们却生曦曦的气——谁让大家只知晓她厉害,而不知晓我们也厉害呢?”

    如此阴阳怪气还不客气!盛宴铃悄悄看了她们一样,发觉她们刚刚的和善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针对。

    她便对这群姑娘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盛宴铃站在一边不说话,倒是十四姑娘一时之间脸面上下不来,白一阵红一阵,最后憋屈笑着道:“我不过是不会说话,真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们别见怪。”

    五姑娘此时就恢复了往常的腼腆,小声细细道:“无事的,走吧。”

    一群人便往园子中间走去。没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十三娘相迎。她说着俏皮话,“可算是找到了,啊哟哟,几日没见,你们怎么都瘦了些?今日风虽然不大,却也要站稳些,别被风吹倒了。”

    又看向盛宴铃,“这位姐姐是盛家姑娘吧?今日可有好几个姐姐妹妹说你是神仙妃子一般的模样,我先前还不信,如今可算是信这世上真有这般的美人了。”

    然后还要朝着黄姑娘道:“往日咱们两好,你不会见了好妹妹就不要我了吧?我要哭是的!你不要偏心哦!”

    这般一个个人说到了,盛宴铃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姑娘。刚这般想,五姑娘就提醒她,“别被她骗了,她就是这般,见了谁都要说好话,路边的狗都要夸几句毛长盘靓,背地里却是个阴狠性子,十四娘那般的人,在她手里都吃了不少亏。”

    盛宴铃:“……”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人一多,果然千奇百怪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花园正中间,放眼看去,大概有二十多个姑娘在此行酒令,也已经朝着她们看来了。

    她就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从小地方来的盛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过姑娘呢。

    好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