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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牢狱
    方丈和小沙弥不知道盛宴铃怎么了,见她一副弱不禁风要往后面倒的模样,便生怕她出事——倒不是真怕她晕过去,而是怕栗氏觉得她家跟大雄宝殿寺里犯冲,以后就不供奉香火银子了。

    毕竟上回宁朔也在这里差点晕过去。

    又见宁朔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的抵在她的背上,稳住她要摔倒的身形,再伸出臂膀让她隔着衣裳撑住,这才让她站稳了。

    方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连忙道:“可要叫大夫?”

    盛宴铃回过神来,轻轻摇摇头,“不用了。”

    官桂和徐妈妈惊慌失措的跑着过来,眼泪汪汪:“姑娘,你怎么了?”

    盛宴铃抿唇,垂头,“估摸着身子还没有好全,这里又闷,所以一时之间胸闷气短,有些没站稳。”

    这殿堂里全是一盏盏燃着的长明灯,确实挺闷。

    方丈一听,也不敢立刻忽悠着她确定下办法事的日子和银子了,只道:“那就往斋舍歇息去吧。”

    徐妈妈想要背着盛宴铃走,盛宴铃摇摇头,又转身看了看先生的那两盏摇曳着的长明灯,沉默一瞬,这才扶着官桂的手慢慢的往外头走。

    她很是确定,京都有人知晓先生直到今年才逝去,所以来给他立了长明灯。那……送先生去岭南,又派人住在巷子里看管着他的人,跟立长明灯的人是一个吗?

    还是不同的人?

    要是同一个人,那暂时可以揣测知晓先生还活着的,就是他一个。若是不同的人……便就有两个人知晓先生还在岭南活了四年。

    又或者不止两个,还有更多的人。

    而她,曾经在先生膝下读过四年书,他们知晓吗?知晓她如今来了京都吗?

    盛宴铃觉得自己又走进了迷雾里,深一步浅一步……她突然转过头,一眼就看进了宁朔的眼里。

    他的眸子很柔,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珍宝一样,见她回头,轻轻问,“表妹,如何了?”

    盛宴铃:“……是表兄啊。”

    刚刚那一瞬,她似乎感觉到先生在看自己,好似多年来一般,他陪着自己从巷子尾走到巷子头。

    她道:“表兄,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吗?”

    宁朔点点头,“我怕你出事。”

    盛宴铃心里暖了暖。表兄确实是一个好人。他学识好,性子好,念头正,如今又这般关心她,真是让人感动。但她持心不正,为了查清楚先生一家的案子,还得利用他。

    便很是羞愧。她说,“我会报答表兄的。”

    宁朔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却只能道:“表妹客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也是母亲吩咐的,要照料好表妹。”

    然后顿了顿,问:“表妹现下觉得身子如何?”

    盛宴铃迟疑的点了点头,“我想在外面走走……姨母说的石林还没去,表兄愿意带我去看看吗?”

    宁朔叹息,知道这一路上怕是“鸿门路”,但她如此忧心忡忡,不让她安心,她怕是睡不着了,只能随着她去,“好。”

    徐妈妈有心劝盛宴铃回去歇歇,但宁朔在这里,她不好驳了姑娘的话,便只能紧张的跟着后面走。

    官桂稀罕的瞧了她一眼,,落在后头悄声问自家老娘,“你如今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徐妈妈没好气的道,“京都跟咱们岭南的规矩不一样,你来了这么久光顾着吃,怎么也不瞧瞧国公府里的丫鬟婆子是什么样的!”

    她们各个规矩得很,一举一动皆有一套准则,徐妈妈为了不让盛宴铃被人看低了,便认认真真去学过,比如主子说话,做奴婢的最好一个字也不要反驳。

    她想到这里黯然神伤,“我可没把主子仅仅当姑娘看,说句逾越的话,那是我半个女儿呢。”

    官桂偷偷笑,“姑娘也没把您当奴婢看呀。”

    这倒是!姑娘还是很听她话的。徐妈妈就拉着官桂再往后面退了几步,“姑娘对我们好,我们也要顾着她,你如今也要学起来啦,长她跟别的主子说话,咱们就不能跟得太近。”

    官桂还想听听姑娘和表少爷说些什么,这般一来就不听不见了,只能叹息,“阿娘,你别拉着我,我不过去,我也听话的。”

    于是盛宴铃就发现自己和宁朔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丫鬟婆子,却也有一定距离,这般其实挺好的!她正好有悄悄话想跟表兄说。

    她试探着的道,“前几日跟表兄一起看的睦州随家案……我很感兴趣。但有些问题想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请表兄跟我说说。”

    宁朔点头,“你说。”

    他早准备将她困在这个案子里,正琢磨着给她下套呢,她自己就撞了上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他竖起耳朵听,心里开始编造一个网,想着哪里编得紧一点,哪里可以松一点,正琢磨着,就听她道:“表兄见过随伯英的儿子随兰时么?”

    宁朔一愣,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见过。”

    盛宴铃:“他……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宁朔:“表妹问这个做什么?”

    盛宴铃一点也不慌,她镇定自若,“因为我发现,睦州随家案里,京都随家案里,两家人都各有牵扯,但随兰时应该都没有牵扯进去……便好奇他是个什么人,竟然没人给他定罪。”

    她问出自己不明白的地方,“——随兰时是随伯英的儿子,江南贪污一案,他没有参与吗?随州贿赂一案,他可是清清白白?”

    “这是连我都想得到的事情,自然应该也会去怀疑他。可是,我这几日看案宗,也听其他人说过些许当年的事情……我发现,他在案宗里是被牵连死的,临死之前也没有犯罪的实证。”

    宁朔闻言,突然笑了笑,“表妹到底想问什么?”

    盛宴铃心缩了缩。

    她想问什么……她想问的,当然是先生那一身的伤从何而来。

    既然他什么都没做,既然是清清白白,既没有贪污又没有受贿,那即便是受牵连,最终也不过人头落地而已,为什么一副身子被损成了那样?

    明明在画像里面,他那般的肆意,跟后来先生病秧子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她深吸口气,“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身处那样的家里,却还能出淤泥而不染,总觉得难能可贵。”

    见表兄不愿意顺着她的话回答,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装作好奇的模样问他,“表兄,我对刑狱之事很感兴趣……在刑狱之中,像随兰时这样的人,会不会被用刑啊?”

    她做出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我看的话本里都写,刑狱里面的人,在被证明清白之前,通常是要被打一顿的……他这样的身份,还会被打吗?”

    宁朔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半响才说,“应该会吧。”

    盛宴铃就垂下了头,“是吧……话本里都说,会被打的。十八般酷刑,都会一样一样的在他身上施去。若是意志力不坚定的,即便是清白之躯,为了能够少受刑,也会说自己做了那些事吧。”

    宁朔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终于肯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一句,“你这般一说,我也才发觉——若是受了那般的刑狱,还咬死自己没有贪污受贿,并且最终被证明清白的人,应该是堂堂正正,一心为民的好人吧。”

    他说,“随兰时……确实令人敬佩。”

    盛宴铃闻言,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觉得此时此刻,竟然有人说出敬佩先生的话,委实让她为先生感到高兴。

    却又怕被怀疑,只能委屈的解释,“刚刚起风了,沙石进了眼睛。”

    宁朔轻轻嗯了一句,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是,今日风沙大,容易沙石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