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沉默了。

    就连刚刚还慷慨陈词的郑宇，也讪讪坐下。

    他想说的，都已经说完。

    便见陈书会长思索片刻，看看苏摇摇。

    “苏委员，这些日子，搞鸽厂，不太容易吧？

    “辛苦你了！

    “刚好，你也给大家汇报一下工作？”

    会议室里，气氛还是古怪。

    张教授叹口气。

    郑宇低下头。

    宋阴若有所思。

    莫兰悠则翻个白眼，偷偷给白墨嘀咕，声音细若蚊蝇，“苏委员这，不妙啊。”

    苏摇摇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站起身，摆出笑脸。

    “我们鸽厂的工作，到目前为止，还算比较顺利。

    “鸽厂规模扩充了很多，现在有繁育、沟通、强化、训练四个部分业务。

    “我们搭建了大规模的繁育室，请到经验丰富的繁育专家，来帮我们培育最优秀的信鸽品种。

    “还搭建了一个全新的鸽语实验室，通过一些训练，通过声音信号采集处理，帮助人类和鸽子之间，能进行简单的双向沟通。

    “强化这部分业务，还是依托于九头鸟鬼车的污染……”

    她一边说，众人都认真听。

    白墨喝着茶水，抱着徒弟，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鸽厂规模已经那么大了？

    这么多业务，需要多少场地？多少设施？多少人工？

    估摸着，吃掉的经费是真不少！

    苏摇摇似乎没察觉到这古怪的氛围，竟是越说越开心。

    “我们培育出的鸽子，已经越来越灵性！

    “除了信鸽原本的恋巢回巢特性，我们还培育出了巡巢护巢特性。

    “鸽子会主动巡视自己的家园，会想要保护自己的家园，在察觉到危险后，甚至会向人类求助……”

    会议室里，大家都认真听。

    平心而论，这份灵性，倒还算是很不错的哨兵功能。

    “九头鸟鬼车对鸽子的强化，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恐怖。

    “鸽子的感官本就极其敏锐，给它们加上外耳之后，这份感官变得更夸张！

    “在某些条件下，这些鸽子的灵觉，甚至相当于序列八的仙术师。

    “但序列八仙术师不可批量生产，鸽子却能够批量繁育。

    “养一个仙术师的成本，和养一只鸽子的成本，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苏摇摇又说了几项成果，听起来颇为喜人。

    等她一点点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陈书会长。

    “成果和进展，暂时，就这些了。”

    会议室里还是安静。

    陈书会长没提出表扬，大家也没鼓掌。

    便听陈书会长开口。

    “现在市面上优质信鸽，也不便宜吧？一只几千上万块。

    “请有经验的繁育师，养鸽人，也不便宜，一个月少说要上万工资。

    “在西岭山脉里面，地皮不值钱，场地和建设投入，就姑且不论了。

    “那些特殊的鸽笼、温箱、传感器，也都需要找到厂家，特别定制。

    “关键培育出来的鸽子，听说，存活率也不高，我看报表里，存活率只有百分之十七……”

    会议室里，众人仍是眼观鼻，鼻观心。

    苏摇摇默然无语。

    在西岭山脉繁育的鸽子，一出生便会感染九头鸟鬼车的气息，上限更高，可能性更大，但存活率确实更低。

    陈书会长叹了口气，继续道。

    “鬼车的强化过程，损耗率……也有点高。

    “鬼车强化之后，百分之七十的鸽子能活过三天，百分之四十的鸽子，能活过十天……

    “我们……”

    会议室里，只有陈书会长一人说话的声音。

    白墨抱着徒弟果壳爪，揉揉它的狐爪，盘算一下鸽厂各环节叠加之后惊人的损耗率，倒是能理解会长。

    仙委会的经费，也不是无限度的。

    现在业务多，项目多，开销大，经费一直很紧张。

    苏摇摇这鸽厂，投入大，开销大，关键鸽子还容易死，活不下来。

    大把大把钞票烧进去，但没有几只鸽子飞出来。

    这样的项目，无论谁来当家，都很难遭得住。

    陈书会长语气平静。

    “其实我相信，困顿只是一时的，艰难总会过去，正确的道路一定能被摸索出来，黑暗之后必有黎明，正如鸽厂最后一定能取得成功！

    “但，鸽厂的黑暗，还要持续多久？我们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都无法断言。

    “这段黎明前的黑暗，还要烧掉多少经费？我们也很难讲。”

    白墨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

    心想会长这就是高情商说法了！

    鸽厂目前的状况，肯定是黑暗的。

    但黑暗之后是否一定会有黎明？

    挺过艰难是否一定能迎来成功？

    这还真不好讲。

    也有可能，大把经费烧进去，最后只换回一地鸡毛。

    会长叹口气，开始哭穷。

    “……不瞒大家，我们西州仙委会，这一季度的经费，已经见底。

    “苏委员，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研究一下……额……把鸽厂的经费缩减一部分？

    “少一点经费，小一点步子，慢一点发展。

    “等以后经费富裕了，我们再给鸽厂加大额度！”

    苏摇摇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点头。

    会长这句“缩减一部分”，也是高情商说法。看会长的态度，鸽厂这个项目，恐怕将被按下暂停键，将被无限期搁置。

    她能理解会长。

    从会长的角度，看鸽厂这项目，是看不见希望的。

    她脑海中，古仙也一声叹息。

    “我们风羽圣地的秘术，想要拿到现世去，培育那些凡鸟，本就不容易。

    “一些实验，一些调整，一些磋磨，一些消耗，都不可避免。

    “但最终还是有很大概率成功。

    “你们舍不得花这份钱……那也没办法。”

    原来，这才是苏摇摇坚持的理由！

    有未被污染的古仙师父参与其中，有圣地秘术融入其中，她知道这项目十之八九，终将成功！

    甚至有朝一日，项目不止能培养信鸽，还能培养苍鹰，还能培养猫头鹰，还能培养鱼鹰、海燕……最终用风羽圣地的秘术，培育一只只凡鸟，散播到五湖四海，守护这整个人间！

    可惜，她这份坚持的理由，未被污染的古仙师尊，风羽圣地的身份，都不能说出来。

    苏摇摇手扶在会议桌上，点点头，认了这个结果，便要坐下。

    便在此刻，安静的会议室里，突然响起鸟叫。

    “咕咕咕……”

    便见苏摇摇的工装棉袄口袋里，探出个灰褐色鸽子脑袋，摇摇晃晃，左看看，右看看，咕咕叫。脑袋两侧，生长出小小翎羽，像两只小耳朵。

    苏摇摇尴尬一笑。

    “这是小麻羽，鸽厂最新一期练习生。

    “昨天在飞行训练中受伤，差点没救回来。

    “动完手术后，就一直黏着我。

    “它只是凡鸟，但它真的挺有灵性，知道跟着谁最安全。”

    苏摇摇眼神柔和，伸手摸摸这鸽子的脑袋。

    但手刚放上去，鸽子竟“嗖”的一声，钻出口袋，又从她手底下飞走，落在会议桌。

    便见这鸽子，竟是甩下苏摇摇不理，在会议桌上大摇大摆，摇头晃脑，闲庭信步逛起来。

    甘教授伸手想摸摸它，被它凶恶点头，“刷”一下，差点啄到手指。

    围桌的众人，已经有笑声。

    这很有灵性么？

    明明就傻乎乎的。

    便见这鸽子，脑袋左摇右晃，打量围桌的众人。

    看看陈书会长，拉了一泡鸟粪。

    又看看其他人，竟摇摇晃晃一路小跑，冲到白墨跟前去！

    “咕咕咕！”

    嗖！

    它跳到白墨胳膊上，脑袋蹭蹭白墨的衣服。

    看看白墨怀里的果壳爪，又拿脑袋一个劲蹭果壳爪的肩膀，把自己鸟头扎到果壳爪蓬松毛发里，蹭得果壳爪眉开眼笑。狐爪摸它脑袋，它也不害怕，反而美滋滋蹭得更起劲。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笑声。

    是白墨在笑。

    “好像真的，很有灵性啊。

    “真的是凡鸟？不是仙兽？”

    苏摇摇也愣住。

    她也从未小麻羽这番嘴脸！

    “是……是凡鸟。”

    莫兰悠咧嘴笑着，探头看这只鸟的舔狗嘴脸。

    “难道说，它知道白墨专家有经费？

    “知道白墨专家能救它们？”

    果壳爪眉开眼笑，把这个新小弟捧在狐爪里，摸一摸，看一看，仰头看向师父。

    “嘤嘤嘤，嗷嗷嗷！”

    白墨也伸手，摸摸这鸟的脸蛋儿和脖子，感受到它的亲昵。

    他抬起头，扫视全场，看见一道道投过来的目光。

    “苏委员，陈书会长，在座各位，如果只有经费问题的话……鸽厂还可以继续搞。

    “这笔经费，我出了。”

    ……

    第九制药厂。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响起“劈里啪啦”的键盘打字声，是方小雨，正在办公。

    还有“刷刷刷”的写字声，是吴轻芸又在皱着眉头，艰难写功课。

    咔嚓！

    是坚果爪，两只狐爪合起来，轻轻一搓。

    再摊开时，碧根果的果皮便碎了，两片完整的果肉，躺在它狐爪上。

    “嘤嘤嘤！”

    它眉开眼笑，把这果肉放到盘子里，给师父吃。

    白墨抓着鼠标，看着论文，注意到坚果爪。

    “很厉害嘛！”

    狐狸山没种过碧根果，更没出现过这种炒货碧根果，但坚果爪拿起来掂一掂，晃一晃，立刻就能用狐爪把它搓开！

    白墨摸摸它脑袋。

    回想坚果爪这几年来，在狐狸山的工作一直就是开坚果，每天处理各种坚果类药材，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竟真让它学熟了技巧，悟通了门道。

    “嘿，不错不错。”

    白墨这边和徒弟吃着碧根果，不远处的方小雨则盯着屏幕，正和苏摇摇沟通。

    【我今天去参加会议，就是想争取经费的！】

    【这个月的工资，还都不知道从哪掏呢】

    【谁知道去了就有惊喜，项目被嘎了！】

    方小雨一边打字一边笑。

    【白墨专家要包伱经费的时候，有没有感觉他很帅？】

    【话说你谢谢他没？】

    【要不要以身相许？】

    苏摇摇那边快速回复。

    【别扯犊子！】

    【公是公，私是私！】

    ……

    西岭山脉，漏风的板房办公室里，苏摇摇抱着笔记本，一边聊天，一边羞得满脸通红，腮帮子气鼓鼓。

    白墨这一下，弄得她心神不宁，甚至会后都没和白墨说句话。

    她真的不知道，这下该如何面对白墨。

    此时劈里啪啦打字，给方小雨发消息。

    【其实……他不知道鸽厂这边财务状况】

    【鸽厂摊子铺的是有点太大了，花钱如流水】

    【你们那边，未必都兜住鸽厂的消耗】

    【咱俩先合计着，把必须填的窟窿填一填】

    【我再缩减下业务，尽量少花你们点钱，先能支撑鸽厂走下去再说吧】

    【银城那边仙委会，也能支援我一点经费】

    【我先把账本给你看看】

    【这表格是人员工资】

    ……

    办公室里。

    方小雨坐在电脑前，守着聊天窗口，也有点紧张了。

    到底多大的摊子？

    多大的窟窿？

    多大的消耗？

    需要多少钱？

    苏摇摇发过来第一张表格。

    【人员工资】

    她便立刻打开，粗略计算。

    苏摇摇发过来第二张表格。

    【饲料药物耗材】

    她又立刻打开，粗略计算。

    苏摇摇发来第三张表格。

    【后勤经费汇总】

    她还是快速点击打开，粗略计算。

    ……

    呜……

    西岭山脉的风，灌进板房办公室的缝隙里。

    孔雀红宝缩在主人身后，“咔嚓咔嚓”炫掉今天的半个菠萝，眼神中满是幽怨。

    以前它每天都能吃两个菠萝的！

    现在只有半个了！

    这怎么能行？

    它还在长身体啊！

    便见苏摇摇已经把所有表格，都发给方小雨。

    【看见了吧？】

    【吓人不？】

    【快帮我合计合计，哪些能省了，哪些必须花】

    【看你们那边能挤出来多少，看还剩多大窟窿，我再想办法！】

    便见方小雨那头，迟疑片刻，发来消息。

    【就这些？】

    【没有了？】

    【就这？】

    【我们之前确实不知道鸽厂的财务状况】

    【但看来，你也不知道药厂的财务状况啊】

    苏摇摇愣愣神。

    【几个意思？】

    便见方小雨快速回复。

    【我刚刚粗略算过，也请厂里财务部门看过】

    【你这些经费开销，其实也还好】

    【药厂完全可以担得下】

    【你就好好养鸽，经费问题别再操心】

    【这点经费，不至于让药厂伤筋动骨】

    【客观讲，充其量，也就算擦破点皮罢了】

    不知不觉一个月又快过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