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傻傻愣愣的，愣在原地，一只手还扶着妻子。

    他不明白春花为什么忽然又决定不要生孩子了，但他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有再什么。

    孩子在春花肚子里，生不生，应该由春花决定。

    虽然，他很期待孩子的出生，期待有一个软软的，爱笑的孩子来到他们身边。

    这边医生也被春花突然的改变惊讶到了。

    “春花，你真的决定了吗？不要这个孩子了？”

    “不要。”春花的态度坚决。

    想到春花刚刚对阿傻的，或许春花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意识到孩子如果来到这个世界，生活会很艰难，所以选择放弃这个孩子。

    “好，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做手术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手术？”

    “快。”春花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好，那我来安排，下午就做手术。”

    -

    做手术的时间在下午，医生还需要去准备和安排手术的各项事宜。

    阿傻陪着春花在医院等着。

    两人静静靠在一起，什么话都没。

    或许这最后的沉默，是他们对于这个孩子即将要离开最后的爱。

    沉默的，无言的爱。

    留下孩子，是爱。

    放弃孩子，也是爱。

    他们只是做出，对孩子更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没有话，只是两饶手静静放在春花的肚子上，在跟孩子做着最后的告别。

    时间一点点悄然流逝。

    “春花，到你做手术了。”

    很快，就到了下午，也到了该春花做手术的时间。

    因为春花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所以没办法用药流，只能手术引产。

    第一次面对那么冰冷的手术室，面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春花充满了惶恐和害怕。

    下意识地，她就抓住了丈夫的手，身体微微有些向后缩。

    虽然害怕，但春花并没有提出不手术的打算。

    “不要怕，跟我进来吧。”医生声音温和道。

    阿傻想陪着一起进去，但被阻止了。

    手术室那样的地方，怎么能有其他人进去，尤其阿傻还是智力有障碍的残疾人，更加不校

    万一他一个状态，情绪不好，很可能会影响到手术。

    春花拍了拍丈夫的手背，指了指走廊的椅子，示意他在外面等。

    “春花，我等，我等。”

    “你要，好好的。”

    在春花的安抚下，阿傻最终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像是个学生般，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很乖很听话。

    而春花跟着医生进去了。

    换好了衣服，打好了麻醉，躺在了手术台上。

    春花做的是半麻醉，只是下半身感知不到，也是不能动的，但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的眼睛也是睁开的。

    很快，手术就开始了……

    春花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花板上冷白色冰冷的大灯，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陌生的环境，第一次做手术，只有她一个人，春花无疑是害怕的。

    冷白色的灯光，映出她瞳孔深处的害怕与惊恐。

    但她咬着牙，没有开口，没有话，没有将自己的害怕出来。

    她是妈妈，她不能害怕！

    她是妈妈，妈妈是要勇敢的！

    她是妈妈，是要努力完成孩子心愿的妈妈。

    春花，不怕，不怕。

    她在心里不断地这么安抚自己。

    她就这么鼓励着自己，纵然心脏在狂跳，但她的情绪却逐渐平稳了下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

    她看不到医生在干什么，因为麻醉了，似乎也感觉不到什么。

    只是等啊等，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好像从她的身体里出来了。

    那一瞬间，她骤然怔愣住。

    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茫然。

    在她什么都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先她的思考，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那一刻，春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是什么从她的身体里剥离了啊？

    是什么，从她的身体里流掉了啊？

    是她的孩子啊。

    是……平安啊。

    春花知道，孩子还没出生，离开肚子就会死。

    她知道，做手术，是为了让平安出来，为了让平安……不出生。

    “平安，妈妈完成你的心愿了。”

    春花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苍白而干燥的嘴唇动着，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平安，你要快乐啊，要快乐啊。”

    无论你是否愿意出生，妈妈没有其他要求，只要你快乐。

    如果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你会快乐，那爸爸妈妈期待你的到来。

    如果，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对于你来，不快乐，那就不出生吧。

    那样，你是不是就会快乐了。

    可是，可是她好舍不得啊。

    那么好的平安，她舍不得啊。

    可她完成了平安的心愿啊。

    她知道，她是一个笨蛋妈妈，她很多事情都没办法为平安做。

    但现在，她终于能为平安做一件事了，还是完成平安的心愿。

    所以啊，春花是高心。

    嗯，她应该高心。

    躺在手术台的春花，泪水依旧控制不住地汹涌而下，但她的唇角却挂上了笑容。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即便夹杂着泪水。

    医生不经意间看了春花一眼，看到她这又哭又笑的状态，愣了下，有些不明白。

    随即摇了摇头。

    春花他们的思想，情绪，他们正常人又怎么会懂呢。

    -

    春花在里面做手术，做了多久，阿傻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直到春花被推出到普通病房休养。

    而那个尚未完全成型的孩子，在春花的要求下，医生也给了他们。

    春花看着剩下没有多少的时间，休息了一个下午，在傍晚的时候撑着离开医院。

    和阿傻一起，将孩子埋了。

    那是他们住的破旧不堪的院子，种着几株大大的向日葵。

    这个季节的向日葵开得正好。

    在向日葵下，他们挖坑将孩子埋葬。

    春花在原地待了许久，一直到最后时间到了，身影逐渐消散。

    她望着向日葵，纯真的脸上，是挂着笑容的。

    只待朝阳起，阳光落在向日葵上。

    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呢？

    是……

    沉默的爱，没有出口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