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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真心话大冒险(下)
    赵宥真提问的意图十分明确,芭芭拉答案的指向性也无比清晰。

    两人在尝试着揭露,或者说让徐忆如本人看清,她身上最大的弱点。

    她还没有找到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小如是韩易认识两年的至交好友,是大学期间互生情愫的校园暧昧对象,是其他三个女孩出现之前,占据了韩易大半个社交生活的“半路青梅竹马”……不难发现,这林林总总的头衔里,没有一个是属于她自己的个人标签。

    也就是说,在韩易身边,她被切切实实地缩减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后缀,一个附加词。

    她渴望什么?

    她需要什么?

    她想去哪儿?

    谁是徐忆如?

    不仅其他人看不穿猜不透,小如自己也肯定还弄不明白。

    上一世,徐忆如对新闻主播这个职业没有特殊的感情,家里怎样安排就怎样做,按部就班地推进人生规划而已。直到凭借着先天条件和专业素养大放异彩之后,她才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多了几分依赖。

    因为,虽然这是父母规划的路线,但她在走这条路时仍然感到独立、自由和轻松。

    毕竟,这是她向世界展现她的存在和价值的方式,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视为一个个体。

    它无法填补她的空白,却确实能让她快乐和自豪。

    可这辈子,遇见了奇迹的她,已经不可能再去选择父母指明的那条道路了。

    她看到了一条更好的。

    不过,遗憾的是,美好的事物总是很难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不是过早,就是过晚。

    在这一世的剧本里,属于她的美好,出现得就太早了。

    在人生最迷茫的阶段,她看到了那个可以解决一切的终极答案。

    但中间的解题步骤呢?

    没有探索和自我探索,答案就只是一个空洞的数字。

    就像银河系漫游指南里的“42”一样。

    谜底就在眼前,却找不到谜题。

    不管是赵宥真、芭芭拉还是麦迪逊,都不怀疑这个世界上有只需要答案,不需要过程的人,她们身边这样的例子不计其数。可三个女孩子非常清楚,今晚能有机会跟她们坐在同一个房间里,在决赛圈中同场竞技的对手,绝不会是这种人。

    如果她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谜题,那么谜底只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比韩易更重大、比爱情更重大,甚至比生命更重大的东西。

    找不到意义,她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一个抱着金钱入眠的残缺躯壳,正是小如最大的梦魇。

    于是,虽然没有轮到她回答,这也不是直接向她提出的问题,但徐忆如却依然神色黯然地给自己斟上了另一杯玛格丽塔,小口小口地全部喝了个干净。

    “格蕾丝……”

    “小如,我……”

    问题出口之前一心想要赢得胜利,答案讲完之后看到被狠狠剜了一刀,伤口正在肆意淌血的徐忆如,却只有疼惜和自责。归根究底,在感情方面,赵宥真和芭芭拉都是年轻气盛但心性纯良的小姑娘——她们希望对手被打败,但不是被打倒。

    没有人应该因为喜欢而受到惩罚。

    “我没事啊,你们之间提问,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事,芭芭拉,只是口渴而已。”粲然一笑,徐忆如分别用中文和英文跟两人解释,“你们继续……不要对我手下留情,因为我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的。”

    “那我可以继续对你提问吗,格蕾丝?”麦迪逊举起食指示意。

    “当然可以了。”徐忆如笑眯眯地应道。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待我们每个人的。”麦迪逊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你能用一两个词来描述一下你心目中的我们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的词汇,形容词?还是……”

    “等等,我应该描述得更准确一点。”麦蒂纠正自己,“我不想听好话,我们都知道有好话要说,但这不是我感兴趣的。我想要的是你对我们,作为对手,做出的最原始、最基本的本能判断。”

    “I can do that。”

    “Please。”麦迪逊抬手示意。

    “我能否指出那些,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观察到的,你们身上可能对我有利的条件?”

    “你可以使用任何你想要的词,只要它们是悲观和消极的……天哪,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确实有点奇怪,但真的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小如沉吟片刻,然后用眼神挨个点名。

    “宥真……谨慎、事业心强。”

    “麦蒂……鲁莽、好奇。”

    “芭芭拉……疏离、喜欢掌控。”

    “下一个轮到我了,所以我想我应该可以直接提问吧?”

    “是的,轮到你了。”麦蒂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这个喜欢掌控的……疏离者。”

    “如果你不再给我起新绰号,我会非常感激的。”芭芭拉无奈地冲麦迪逊笑了笑,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徐忆如身上,“很抱歉我用这些问题轰炸你,也很抱歉如果我……无论如何,为什么我的标签是‘疏离’和‘喜欢掌控’?”

    “就是你给我的感觉而已。”徐忆如挑挑眉毛,如实答道,“我可以在你身上同时看到安全感和不安全感,同时感受到你的投入,和逃离的冲动。在你身上,它们都是共生的,这一点让我感觉很有趣。”

    “你总是想站在制高点掌控一切,但你又渴望能放下一切,沉浸其中。这几乎就像……你觉得自己的级别远远超过了其他玩家,但同时你又觉得自己不值得获得这一切。”

    “我想,这就是你‘疏离’和‘喜欢掌控’的原因。”

    “你很强大,但你知道如果你太接近他提供的东西,便会受到伤害。”

    “说得非常好。”

    极为专注地侧耳倾听着徐忆如对自己的剖析,芭芭拉盯着茶几上透明的伏特加酒液,目光迷离又漂浮。直到小如的最后一个单词出口,升上天空又重重落下,消失无踪,芭芭拉才重新抬起头,笑得很是迷人。

    “今晚我听到的最棒的答案……我陪一杯。”

    四十度的伏特加再次入喉,芭芭拉的脸颊更显酡红。

    “谢谢,希望我没有冒犯你。”

    “完全没有。”

    “那么……接下来我想要问你的问题就是,当你明知自己会受到伤害时,为什么还要靠近他?”

    “我们不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吗?”

    “你不能用一个问题来回答另一个问题。”

    “那么,接下来这个答案怎么样……”芭芭拉根本没有看剂量,随手往高脚杯里倒了点伏特加,然后一边回答,一边饮下,“如果我要受伤,那我想以最奢靡浮华的方式受伤。”

    “我们都很清楚,这不是真正的答案。”徐忆如死死盯着她。

    “是啊。”但芭芭拉只是耸耸肩,“这就是我为什么一边回答一边在喝酒……该下一个问题了吧?”

    “下一个问题也是给你的,芭芭拉。”赵宥真斟酌着字句,“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而已……但这种‘奢靡浮华’的方式,对你之前一系列跟他的互动,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呢?”

    “说实话,很大的影响。我是说,很——大。”让赵宥真既意外又不意外地,芭芭拉对这个问题直言不讳,“伙计们,让我们面对现实吧。没有那些‘奢靡浮华’……宥真,没有那些‘奢靡浮华’,你只会成为他在烧烤店遇到的那个性感火辣,但是又疯狂又危险的女人。他不会去纽约,你也不会在Masa或大都会见到他。在返回洛杉矶的途中,你们不会坐在相邻的座位上。更重要的是,即使这一切都发生了,你们的关系,也只会是,‘那天晚上打了同一辆Uber的普通朋友’。”

    “不会聊天,不会打电话,不会在山上跑步的时候遇见他。不会跟他回到家里洗澡,结果发现他是可以改变你生活的亿万富翁。”

    “你……把这些东西都记得很清楚啊。”

    宥真深深地看了一眼仍然毫无动静的卧室房门。

    “就是因为‘奢靡浮华’,我才会记得那么多。”芭芭拉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还记得,你,麦迪逊,不会在参加UTA的晚宴时见到他——因为没有了‘奢靡浮华’,那场晚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你会找到另一个厂牌、另一位经理,开启职业生涯的另一段,谁知道会不会成功的新道路。不会有Mad City,我们也根本不会聚在这里……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今年的万圣节都不会在拉斯维加斯度过,我是说每一个人。”

    “包括你,格蕾丝。”

    “你能看透我,我也能看透你。我知道,没有了‘奢靡浮华’,你的感情就只是感情而已。你不会更进一步,不会采取行动。不是因为你需要‘奢靡浮华’,而是因为他需要‘奢靡浮华’。”

    “所以,我们不要再假装我们不关心这个了。世界上每个人都关心这个,易也是如此。这是他的内在设置,他的先决条件,这场深夜饮酒游戏还在持续下去的原因。”

    “感谢你的坦诚。”赵宥真望向芭芭拉,笑容虽浅,但却倍显真挚,“事实上,要是你给出的是另外一种回答的话,我反而会觉得有点担心。”

    “所以在问我之前,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预设的答案了。”

    “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别假装自己不关心这个。”赵宥真坦率承认,“如果我们都诚实回答,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陷阱问题’。”

    “说得好。”麦蒂拍拍手,“让我来跟进提问吧,我的问题,还是给到我们的‘欧洲噩梦’。”

    “这场给我取外号的游戏必须停止了。”芭芭拉啼笑皆非,“‘欧洲噩梦’?这是什么鬼名字?听起来很种族歧视。”

    “我怎么对你种族歧视?你是白人啊。”

    “你怎么敢假定我的种族认同呢?我来自匈牙利,很有可能是一半亚洲人,一半白人,或者干脆是100%的熊猫人……”说到这里,芭芭拉意识到了问题。她赶紧噤声,朝徐忆如和赵宥真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笑容,“我只是在跟麦迪逊开玩笑而已,加上我真的很喜欢熊猫……no offense。”

    “None taken。”

    “如果你想在地理上模糊一点,我也不介意直接叫你‘噩梦’。”麦迪逊提议。

    “说得好像我能阻止你一样。”芭芭拉摊开手,“说吧,你想问什么?”

    “你已经听说了我们与他的故事,我们所有的故事。所以我认为你与我们分享你的故事才是公平的……描述一下你第一次见到他。我知道是在伊比萨岛,Diplo把你们介绍给了彼此,但之后发生了什么?等一下,别……”

    麦迪逊制止无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芭芭拉饮下又一杯伏特加。

    “我不会告诉你的。”芭芭拉眨眨眼睛,抬起下巴,对准卧室的方向,“去问他。”

    “为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等下一轮吧。现在轮到我了。”芭芭拉蹙紧眉头,有些艰难地试图抑制住从喉咙到胃部的灼烧感,连续几杯伏特加下肚,很少这样喝酒的匈牙利超模有点受不了了,“描述一下,你和易最亲密的时刻。”

    “……你不说,我也不说。”嘴上气势汹汹,但麦迪逊却是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赵宥真,这才把剩下的健怡可乐灌进肚子里,然后立刻给自己开了一瓶新的,“反正我喝的不是酒。”

    “同样的问题,问你。”徐忆如看了一眼麦迪逊,然后继续向芭芭拉发问。

    毫不意外地,芭芭拉再次选择了喝酒。

    “那你和易有过亲密的时刻吗?”下一轮,出乎意料的,赵宥真把提问的对象换成了麦迪逊。

    “解释一下‘亲密’这个词。”

    “就是……”

    “噢,上帝啊,没有。”麦迪逊连忙摆摆手,“别误会……我还没成年,我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易不是那种人。”

    “那就好。”赵宥真进一步解释道,“我问不是因为我想知道……应该说,不只是因为我想知道,而是因为我关心你,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至少是在你不应该受到伤害的时候。”

    “我理解。”麦迪逊微微颔首,礼尚往来,把提问机会留给了自己的经理人,“那你呢,有过亲密的时刻吗?”

    “解释一下……别解释了。没有。”

    “既然回答了,那为什么还要喝酒?”麦迪逊看着喝完最后一点玛格丽塔,旋即又立刻开了一瓶朗姆的赵宥真,“你也说的不是真话?”

    “是真话。”宥真看起来有点颓,“想喝而已。”

    “那你对目前的情况有什么看法呢?”芭芭拉也来凑热闹,“当你明显落后于所有人的时候。”

    “什么都不做。”宥真继续喝,“我工作。”

    “如果非要让你二选一的话——跟易一起做你们喜欢的事业,还是跟易在一起,你选择哪一个?”

    宥真再喝。

    “如果你真的能和易建立一段稳定关系的话,你认为自己会为这段关系做出什么贡献?你能提供什么来帮助他成长?”

    这次换小如喝。

    “你提到你不会放弃你的事业,而你的事业要求你大多数时候远离易。在伦敦、巴黎或世界其他地方,你如何看待自己维持这种关系,同时保持新鲜感和持久性?”

    小如喝完芭芭拉喝。

    “说到事业,事业是你和易关系的基石。你希望人们在公共场合看到你和老板在一起吗,或者你有没有想过要公开你们的关系?”

    芭芭拉喝完麦蒂喝。

    “以前发生过同样的情况吗?你和亿万富翁之间的亲密接触。”

    “如果你和老板有恋爱关系,你如何保护自己作为艺人的利益?你会在续约谈判中占据主导地位,还是从此以后就让他处理你的所有业务和职业生涯?”

    “如果你和他处于恋爱关系中,你认为五年之后你会在瀚音乐,或者音乐产业的其他领域扮演怎样的角色?他会成为这种变化的关键因素吗?”

    “如果只能在你的名字前面放一个头衔,你希望是什么?”

    火药味逾渐浓厚,游戏进度也陡然加快了起来。或针锋相对直接反驳,或缄默不语吃下罚酒,大多数问题和它们的答案很快就被遗忘,因为体内挥发的酒精,开始向脑颞叶内侧发起了猛烈进攻。

    灌完第二瓶健怡可乐后,麦迪逊也偷偷摸摸加入了喝朗姆酒的行列,而这一次,宥真甚至没有做出阻止她的举动。

    “看吧,我告诉过你……”

    开始对瓶吹伏特加的芭芭拉,抱着酒樽,看着刚从客厅盥洗室回来的麦迪逊咯咯直乐。

    “喝可乐也能喝吐的。”

    “我没喝吐,我这是在清空肠胃,好装下更多的酒。”

    “你喝朗姆的,跟我喝伏特加的能比吗?”

    “它俩都是40度。”

    “啊,是吗?”

    “那这里怎么写着‘25’?”

    “那是‘25周年纪念日’。”

    “纪念日?谁的纪念日?”

    “当然是酒的啊。”

    “你是说这个品牌,还是这瓶酒?”

    “今天大家喝得够多的了,这个游戏,我们再来一轮就结束吧。”

    看到芭芭拉已经进入了随口说胡话的阶段,徐忆如坚持着用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问出了她埋在心底已久的,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还是给你,芭芭拉。”

    “Have you had sex with Yi yet?”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不冷不热,但小如的鼻尖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嗯?”还在调侃麦迪逊的芭芭拉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

    小如攥紧拳头,放在膝盖上。

    “你和易,上过床了吗?”

    目光灼灼的她,哪还有半分醉意。

    “我们……”

    房间里的每一双眼睛都黏在了她的脸上,就连房门后面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似乎都穿透了物理的隔阂,屏息凝神地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每个人对答案的期许和恐惧,都各有不同。

    承载着所有人的关切,芭芭拉放下手中的伏特加酒瓶,将头发向后束拢,随即双手合十放在唇前,用她自觉最正式、最肃穆的方式,极为认真而诚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

    “We never had s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