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之中，装饰华美。一方青铜小鼎立于案间，檀香渺渺。
方龙野坐在软榻上，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令牌。
婴儿巴掌大小，云纹之间，元阳二字，道文书就，翩若惊鸿。
只是越看这两个字，越透露着一种邪异的味道。
这枚令牌，是他先前在探险鸿鹄仙府后，剿灭拦路妖众时，无意间自一只食铁兽身上所得。
令牌材质并不珍贵，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功用。
他一直留着，就是因为令牌上面书就的元阳两字，怎么看都有种古怪的感觉，可任他怎么参悟，都找不出哪里有问题。
“元阳宗？”
“名字起的倒是挺正派的。”
方龙野呵呵冷笑，虽然自书涯王记忆当中，并没有得到这方宗门的详情。
但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能在邪魔遍地的这片地界里，占下那么大地盘的元阳宗，会是个例外？
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名门正派。
不然，早被人群起而攻之了。
能在一帮恶人当中脱颖而出，还受到这些恶人尊崇的好人，少之又少。倒是身为大恶人的几率，占了八九成。
收起这枚古怪的令牌，方龙野心念一动，驱动避水金睛兽，车辇缓缓而动，落在锦阳洞所在的宝山当中。
日寒云寂，鸟来衔枝。
山云悠然，自岫中翩翩而出，上下共白。
“主人，”敖莹跟在他身后，见他打量着四下，当即汇报道:“经过我和青离姐姐，或杀或擒，各种筛选，如今这方山场当中还存留的百十只妖怪，都是机灵识趣之辈。”
“主人可要入洞歇息？我和青离姐姐已将这处山场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她正在锦阳洞内，施法恢复景致。”
方龙野摇了摇头，踱步没入锦阳洞门户，眼前层崖古木，郁郁苍苍。
山花缠折，上面盘着星芒，不停闪烁。
隔花看地，地上水波涟漪。
“倒是一处好道场，可惜糟践了。”方龙野望着四下的景致，对着不远处的青离和身边的敖莹，道:“行了，不用忙活了，我们直接在洞外的山场中，休息一晚即可。”
哪怕再清洗，他对这处浸染了书涯王气息的道场，还是满心膈应。
三人出了锦阳洞，挑了一处云崖空地，放出一方宫殿类法宝，以作歇息之所。
方龙野正准备踱步入内，想了想，现出庆云彩光，一道念头化身浮现，跃至虚空。
朝着他点了点头，向远方飞纵而去。
一国香火愿力，可不能浪费。
……
一方神土，本来应该律令万千，细细密密，自上而下，相互碰撞，发钟鼓玉音，阻隔一切。
只是不知为何，出现一个窟窿，像无底洞般，使得整个神土的空间不停消逝。
自然是由于正主书涯王，被方龙野直接打杀，导致了神土崩塌。
其实，书涯王作为神仙道修士，又没有真正的血肉肉身，最安全可靠的道场，本来应该是这方神土空间。
可他沾染了妖族习性，喜欢占山为王，又由于在西江国地界，全无敌手，根本看不上神土的安全性。
虽然，确实哪怕他位居这方神土法域，也禁不住方龙野的一击之力。
方龙野的念头化身，与远在天边的苍茫山神道金身相通，调动内里的香火。
大量的香火愿力自未知的通道而来，充斥其间，将这方濒临崩塌的神土空间，暂时稳定了下来。
踱步入内，一路上，假山浮水，亭绕绿竹，瀑布之水落下，洋洋洒洒的，在地面散做满地珠玉，叮咚作响，折射出奇妙的光。
精致的楼台，幽雅的小亭，清丽的云石，相映成趣，美轮美奂。
只不过，地上不时见到的断臂残肢，还有青铜铠甲，一个轮子的破败战车，破坏了原本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反而给人一种战火后的狼藉。
死寂，没有任何的声音。
冷飕飕的，寒意入骨。
不是他人破坏，完全是此方神土的一切，全部系身于书涯王的生死。
这就是神道法域，看上去真实不虚，和修士动用壶天一类神通开辟的须弥空间类似，实则完全不一样。
须弥空间这类，哪怕再小，也是真实无虚的，即便开辟者殒身，也不会影响其分毫。
而神道法域，却介乎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生灭存亡与否，完全取决于开辟者的生死。
方龙野的这点念头化身，在这方神土内踱步而行。
很快，来到了一方庭院。
空阶鸟语，苔痕青青。
千百神花寂静落下，无声无息。
以往精致的楼阁有的地方已经坍塌，露出红砖玉瓦，不少断壁残垣，看上去有一种阴森。
这里就是这方神土空间的中枢之地了。方龙野的念头化身舒了口气，全力与远在苍茫山的神道金身相连。
大量独属于方龙野神道金身的神道法则，充斥整座神土，渲染一切，欲要改换根基。
渐渐的，神土四方，星星点点的金芒乍现，泛起紫青，然后勾勒成纹，相互交织，本来崩塌的地方瞬间化为原样。
最后，一道光门显现，方龙野的神道金身神奇的出现在这方神土当中。
这还是因为方龙野的神仙道道途没有晋升为金仙，不然根本没有那么麻烦。
只需要方龙野在任何一地，培养出一个信徒。神道金身就能借助香火愿力，直接穿梭空间而来。
念头化身完成任务，与神道金身相视一笑，当即消散。
神道金身，借助香火愿力的联系，望了望神土外，西江国普遍供奉一只丑八怪为神兽的境况。
“也该改换这方国度的信仰了。”神道金身喃喃道。
……
终南山玉柱洞。
松石交晕，水落如雪。
有精舍，有浮阁，有金台，有竹林，有深涧。
宜静坐，宜观月，宜读书，宜听雨，宜闻荷香。
不同的丹井赤泉，不同的深柳枫树，不同的鹤鹿龟猿，等等等等，千姿百态。
整个洞天当中，弥漫着紫青之气，重重叠叠。
古木林荫下。
一方朱陵丹台。
阁高三层，檐下横影。
再往外，竹净松秀，门石染绿。
洞天的主人，一位玉冠道人正与一尊古佛相对而坐。
“看来，燃灯道友想好了？”
玉冠道人笑问道。
燃灯古佛背后千百的佛轮转动，似缓实急，无量的梵文在里面生灭，讲述大乘小乘佛法，无所不在。
他微微一笑，只是看上去眸子中万般情绪流转，似有情实则忘情，难以形容，道:“道友本尊度尽劫波，功参造化。我自问并非君子，雪中送炭做不到，自然要锦上添花一番。”
玉冠道人摇头失笑道:“道友自道入佛，现已是佛门中举足轻重的过去佛，何必再往这趟浑水中一游？”
其他人对他本尊投注，都是旁敲侧击，这位古佛倒好，直接登门问询自身作价几何。
还真是不输当年风范。
“云中子啊，云中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证混元，终为蝼蚁。”
燃灯古佛面带笑容，檀金法身绽放光明，道，“你快要脱离苦海了，就不能拉老友我一把？”
“道友向道之心，贫道佩服。不过，就凭一具三尸身，恐怕不够吧。况且我可出不起那两位给道友的价格。”
过去佛，可是佛门二圣之下顶级的位格了。他可不觉得，这位古佛的一具化身，就能顶得上同样的价格。
“燃灯古佛为什么不能是一具化身呢？就像道友一般，孰主孰次，何必要分的这么清楚呢？”燃灯古佛微微一笑。
“而且我也不需要道友如西方那两位一般，给予我什么位格。只需要，在未来的纪元第三劫时，关键时刻拉我一把就是。”
原本云淡风轻的云中子登时一滞，盯着燃灯古佛看了许久，舒了口气，道:“看来，道友居然也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恭喜了！”
“蹉跎了不知多少个元会，如今才赶上同辈道友。而且还困于这临门一脚。何喜之有？”
燃灯古佛面色淡然，眼眸中无喜无忧。
云中子闭目片刻，随即睁开，一脸确定道:“好，就依道友所言。”
“多谢道友了！”燃灯古佛打了个稽首，一脸诚恳。
……
西方极乐世界。
舍利花开，碧藕释迦。
烟霞缥缈随来往，寒暑无侵不记年。
尚有天龙围绕，花雨缤纷，寂静禅香，大放光明。
这时，只见半空中梵音佛唱大盛，宣讲三乘妙法，成就正果，在上面，金莲托举，显出一古佛，手持宝尺，顶悬灵灯，面容平和，气质古拙。
正是，自终南山返回的燃灯古佛，他落地之后，收了神通，稳了稳心神，踏步向前。
只见四下金焰宝光，腾辉玉树。
功德池下，龙鳞起舞。
万千祥光瑞气氤氲，积累下厚厚一层，如同霜雪一样，踩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一次，我定要证道混元。”想到和五庄观那两位确定下来的交易，他心神一阵激荡。
燃灯古佛看到极乐世界中的异象，菩提树比以前更有明光，琉璃灵果比以前更显晶澈。
甚至连界中的白鹿，灵猴，玄龟，等等等等，都智慧大开，超乎以前。
正是纪元新篇章，天运浩荡。
这一纪元，洪荒世界完满后降下的混元契机，必然要有他一道。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长唳，尖锐而激昂，有一种清远辽阔，远远传开，余波在四下激荡，晕出赤金星芒，来回碰撞。
燃灯古佛听到声音，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停下步子，定睛观看，就见天穹之上，五色祥光腾空，何止万丈。
然后冉冉展开，似是尾翼一般，细细碎碎的光芒闪耀，蕴含难以形容的玄妙，见此犹如无数不一样的世界演化。
“五色祥光。”
燃灯古佛握紧手中的乾坤尺，心中发苦，没有想到今日会遇到这一位难缠人物。
也不知道这位存在，找他这个老古董是有什么事。
下一刻，天穹中的五色祥光往下一落，顿时敛去，化为宝衣，披在身上。
一个青年人踱步过来，头梳发髻，斜插木簪子，顶门上庆云高举，青、黄、赤、白、黑，五色交匝，演绎日月星辰，见证开天辟地。
在其上，显出金身法相，头向东方，白色，着白缯轻衣。
头冠、璎珞、耳珰、臂钏，种种庄严，乘金色孔雀王，结跏趺坐白莲华上或青绿花上，住慈悲相。
有四臂，右边第一手执开敷莲华，第二手持俱缘果，左边第一手当心掌持吉祥果，第二手执三五茎孔雀尾。
浩大佛光，铺天盖地，弥漫时空。
“不知孔雀大明王菩萨，寻老衲有何事？”
燃灯古佛打了个稽首，开口询问道。
他可不相信，以自己对天机的遮掩，这位孔雀大明王菩萨近乎堵门的行径会是个巧合。
“燃灯古佛，倒是难得，平日里一直深居简出的，今日不知是去哪里出游归来啊？”
孔雀大明王菩萨来到跟前，打量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老衲静极思动，寻老友述旧上那么一番。却不知……”
“行了，你这老货也别掩饰了。天机早就被我遮掩，就是准提那老杂毛，也听不见半个字。”
“大胆承认也没什么。况且，伱的打算，也就瞒一瞒如来那个小胖子。何必吞吞吐吐。”
孔雀大明王菩萨摆了摆手，直接打断燃灯古佛的解释。
燃灯古佛一脸苦笑。
“无趣，”孔雀大明王菩萨见其故作木讷，顿时没了调笑这个老货的兴趣，随手甩出一道五色仙光。“呐，帮我把这个，给那个小家伙。”
言罢，迈开步子，似缓实疾，祥光所到，不见了踪影。
“呼——”
待其身影不见，燃灯古佛吐出一口气，这一位可怪得很，偏偏实力深不可测，与之碰个面都浑身不舒服。
别看其只是那位的一道佛门化身，但一身实力，依旧比他这个离混元门户只差一步的过去佛，还要强上不少。
没办法，谁让人家本尊太强了。
现如今，别看所有人都对五庄观那两位趋之若鹜。
但所有人都明白，整个洪荒，离混元门户最近的，不是镇元子，不是红云，不是玉皇，不是妖师，……而是那只骄傲的孔雀。
封神劫后，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那只骄傲的孔雀，将会一蹶不振。
结果呢？
一朝悟道，连斩三尸。
尘尽光生，照耀大千。
善尸身转世作孔子，恶尸身留在佛门为一方佛母，执尸身化作一只五色凤凰，自号五德道尊。
本尊冲破所有，没入杳冥，自此逍遥于天地之间。
没有人能忘记，孔子成道之日的场景。
天地震动，为之一悦，漫天紫气充斥所有，混元果位从天而降。
只要那位三尸合一，以孔子的身份承接道果，立证混元。
结果他拒绝了！
他拒绝了！
一道之祖，媲美道佛的混元之尊，他拒绝了！
最后，善尸身孔子立誓化道，成就了一条与时空长河比肩的儒道长河。
骄傲的孔宣，不愿意以其他道理成道，哪怕那同样是他悟出来的。
他甚至连五行成道都不愿意，这只骄傲的孔雀声明，他既然成名于五色神光，那就要以五色神光这门神通成道。
这样一位绝世人物的分身，他燃灯一介平庸之辈，怎么敌得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