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在顷刻之间划过天迹,瞬间照亮了这满眼破败之景的街巷,旋即又暗了下去,而待轰隆隆的雷声离去,剩下的就只有雨滴落在大地,雨衣,树木,苔藓,残砖败瓦上叮叮咚咚的声音,除此之外,别无他音。
千百年前,原本作为凌风镇的集市,这个相对偏远的小镇里唯一的商业地带,就算不像其他地方的商业地带那样雄伟,可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来形容大概也不会过分。
但,现如今,这里除了破败,腐朽,灰尘,苔藓和霉菌之外,似乎就什么都,不剩了……
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事物,天底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我隐约记得有谁曾经对我这么说过,是谁来着?我的父母,还是某个老师?又或者是……
对,我这才想起来,这句话是一位生命垂危的老年兽人跟我说过的,我们家的那位脾气有些怪的邻居,狮子兽人金爷爷。
在与裴格、池旭交战之前,我在市医院的关怀病房中看到了他,和他聊了一小会,然后就离开了,在这期间,我和他稍稍聊了一些关于生与死的话题,而他则告诉了我这样一句话,也就是“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事物,天底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
虽然打心眼里知道,进入了关怀病房的他时日无多,但在出院那天,从护士口中得知他去世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不断地敲打着我的心。
生命的无常就如同时代的更迭一样让兽猝不及防,而车水马龙的盛景最后也会迎来最糟糕的树倒猢狲散的结局,终结与归零,是任何事物的最后终点,也是事物发展无法避开,同时保证下一轮新生无碍的重要环节,但……
念及此处,那些说不出的话语闷在了我的喉咙之中,如同苦涩到家的纯可可巧克力一样,难以下咽。
“这算是什么暴论啊?哪里有什么不会永恒存在的事物啊?”
我的意识陡然颤抖了一下,随后发现自己又处在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身后是一个沙发,中间是摆放着一碗桶装泡面的茶几,而对面,则是安然坐在沙发之前,静静等候着泡面泡熟的汉尼勒先生。
不过……
今天的汉尼勒先生有些奇怪呢……
他的身后好像有一束可以自由摆动的花,而那束花,好像又和他的屁股相连……
“哦,你发现了啊,这是costume。”
“Costume?!”
“啊,发音可能和你们的这个世界不太一样,反正意思就是角色扮演用的那种道具服装就是了,你别太在意。”
“行吧……说起来汉尼勒先生,你刚刚说什么,这个世界上不会不存在永恒的事物?这是真的吗?”
我问道,只见汉尼勒先生凝视着我,然后挑挑眉说道。
“你真的没发现吗?”
“啊……你是说……”
看着他的表情,以及他的眼神,我这才意识到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是……我吗?”
“不然你以为呢?作为一个死都死不了,绝对永生的存在,你就真的没有‘自己是永恒不灭的’这个想法吗?按说你这个年龄段拥有这种能力,早就应该像是那些有够扯的小说主角一样,搞什么屠遍诸神,让全世界的异性为你疯狂之类的事情了才对啊,果然,你还是太老实了吗?”
“啊……是吗?但是汉尼勒先生你说的那些事情,好疯狂啊……况且,死不了,也不证明我能做到屠遍诸神之类的事情吧?”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反驳他。
“那可不一定,我看,你对现在的自己仍然是没有个清醒的认识啊。”
“清醒的认识……吗?”
“是啊,完全认识不到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优点也好,缺点也好,特点也好,你真的很难看清楚呢。”
说着,他端起了那碗桶装泡面,这个泡面的品牌我倒是没有见过呢,倒是上面那个厨师打扮的小人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
我低下头,沉默着,周边只有他哼哧哼哧吃泡面的声音。
随后,又是那熟悉无比,由那个高亢,清澈,充满爆发力和感染力的男性声音演唱的歌声在我的耳畔回响起来。
Yourlifeisyourown!
You'reinchargeofyourself!
masterofyourhome,
Intheend!
Intheend——
Youhavetofaceitallalone!
同时,一个词汇也映入了我的脑海。
mercury。
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来着?
很熟悉,但是又想不清楚在哪里看到过。
“路杰,路杰?!”【1】
【6】
【6】
【小】
【说】
直到刘枫呼唤我的名字,我的意识才重返现实之中。
“怎,怎么了?”
“别发呆啦,走啦,再去东边和西面看看是什么情况吧,XX的,看了五六圈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该不会我们得到的消息都是假消息吧?真是的……”
“啊?哦……”
听着刘枫嘴里的那些牢骚话,我这才反应了过来,我们在来到了这座集市之后,都发生了什么,而我和刘枫接下来又该去干什么。
首先是娄鸣在东南角真的找到了所谓的“铜鸟”,那是一座如今布满了青绿色铜锈,都出现了一层结晶的塑像,而这塑像说是“铜鸟”,但其实也不是别的什么鸟,而是鹅——难怪说是什么铜牙直指葡萄亭呢,在禽类兽人之中,就只有鹅兽人的嘴里有类似于牙齿的结构。
顺着铜鹅塑像嘴里的“牙”的方向,我们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葡萄亭,这里也和集市的街巷一样,破败不堪,充满了腐朽和岁月的痕迹。
但是,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活物,连棵树都没有,活物尚且如此,那就更别说身为死物的“宝瓶”了。
于是,我们就开始钻研剩下的那些秘语,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在“东”和“西”这两个方向转悠几圈,到最后回到葡萄亭看会不会发生什么。
但是,我们都已经绕了好几圈,葡萄亭那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真是把我们给急坏了。
当然,只有还在分析哪里有问题的娄鸣,还有愣着神的我倒是不怎么急。
“走啦!快点!”
刘枫正准备拉着我向东行进,但这个时候娄鸣似是想通了什么,紧喊了一声,喝止住了我们。
“慢着!你们俩先别着急去!我有话对你们说!”
“啧……XX的要是有话你就快点说,别XX的等到这个时候再把我们俩叫住!不知道你这么做很烦兽吗?!啊?!”
刘枫本来就被现在的局势搞得有些火大,娄鸣这一个喝止,就立刻让他恼火了起来,高了几度的,充满了怒火的声线在雨中不断回响着,把我和罗娜学姐,还有罗伦哥,基托内都吓了一跳。
“抱歉,刘枫,恕我叨扰,你们等到了西边的集市城楼的时候,麻烦把守城门的侯公石像拍下来让我看看。”
“啊?你这又有什么鬼点子?”
“你先别管这些,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娄鸣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脸上露出了“一切尽在把握”的神秘笑容,随后,罗娜学姐也明白了娄鸣的心中所想,于是也对他说道,那么,我和罗伦就去西边那里修复那个东西吧。
“好的,你们几个就先去吧,我等你们的消息,基托内,来,跟我再去趟葡萄亭吧。”
“Again?!”
基托内的语气中充满了诧异和不耐烦,然而娄鸣只是稍稍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
“好啦,这次应该不会出问题的啦,快点跟我来就是了!”
说罢,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基托内整个狼拖走了,而剩下的我们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吐槽什么,甚至于说也说不出什么吐槽的话,于是就都无言地朝着自己该去的方向,从原地离开了。
来到了东方城门这边,那个巨大的,饱经岁月风霜但却仍然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的侯公塑像再次出现在了我和刘枫的事业之中。
侯公,这是金都国距今三千一百年的孔朝流传下来的一个历史形象,相传侯公本命侯铁乾,乃是孔朝的开国大将之一,种族呢,也只能说勉强算是个犬兽人,因为他的身上聚“千犬之血”,父亲和母亲都是流淌着多种犬科兽人的血脉的混血兽人,传到他这里,那血脉可就更加复杂了,致使他身上同时具有很多种很多种犬科兽人的特征,连皮毛的颜色都是杂乱无章的,一眼看过去,有个犬兽人的轮廓,但同时又具有多种犬科兽人的特征,事实上,他非狼非犬非狐非貉,根本说不准到底究竟应该归属于哪个种族,就连称是个混血兽人,那混的血也多了去了,谁的血脉基因做主导都不好定义,因此只能说勉强算是个犬兽人。
而他一生的功绩,除了是开国功臣外,同时也是初代皇帝的贴身护卫以及京城市集的管辖者,但他也没有什么架子,和百姓打成一片,而且每次市集上出了什么事,他都能给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久而久之,纵然他是肉身凡胎,老百姓也视他为司集市太平,保佑一方商贾和顾客的“神”了。
于是,作为一个有着吉祥寓意的形象,侯公的塑像,就在往后的两千多年间传了下来,多见于市场、商行、集市等商业区。
面前的侯公像,高四米左右,身着战袍,左手持钢鞭,右手持杆秤,脚踩飞贼“蹦山虎”,大奸商陈纨和泼皮无赖柳三郎,嘴巴微张,露出满嘴獠牙,拧眉瞪眼地俯视着面前的一切,好不威风霸气,令兽心惊胆战,不敢有非分之想。
即便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原本的商贩和居民们都抛弃了凌风镇,也抛弃了这位“侯公”的塑像,但它却仍然守望在这里,凝视着这里,即便风吹雨打,苔藓与青草扎根在了它的身上,风水侵蚀在它的身上和盔甲上都留下了刻痕,它却一直都笔直的站在此处,守候着这日益破败的繁荣。
就像,那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睡,但仍然留下自己瑰宝的诸神一般——奇妙的意识与柔美的月亮,流淌的时间与广袤的空间,男与女,深邃的海洋与厚重的大地,伦理道德和手工制造,訇然作响的雷霆,遮天蔽日的云雾以及无处不在的『规则』与『戒律』,植物和生命,蓝天,风暴,黄沙与荣耀,连接意识和肉体的感官能力,供我们兽人正常生活,做出一切行动的肉体,以及那耀眼的太阳,这些东西仍然存在着,仍然不被后世之兽遗忘,甚至仍然作为兽人们赖以生存的事物,就在这个世界上堂堂正正的矗立着,存在着,即便时代怎么变,世界的风气怎么变,仍然都是这个样子。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诸神,表面上已经沉睡了,但其实压根没有睡,他们留下的东西,还替他们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观察着我们,护佑着我们呢!
就连魔法文明的死敌,那科技文明,也是由赤之神的司掌物——手工制造极端膨胀,加上兽人们的探索求真的精神发展而来的!
而刹那间,我好像也对“永恒”这个概念有了新的理解——所谓“永恒”,并非需要一直存在不可,其留下的东西,依然在后世不被他兽所遗忘,那也便是“永恒”的一种。
“路杰,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这个时候,刘枫凝视着面前的“侯公像”神神秘秘地问起我来。
“啊?不对的地方?”
“嗯,我把手电筒打开,你再仔细看一眼。”
只见,手电筒的光束照在了“侯公像”的脸上,我这才赫然发现,有一条黑纱一样的东西,正包裹在了那“侯公像”的眼睛上。
“咱们都倚仗着自己是肉食性兽人,所以刚才都没好好看,罗娜和她哥作为草食性兽人,这种情况下就算打开手电筒估计都看不清什么……要不是刚刚打了个雷,我看到‘侯公像’脸上有块黑的,咱们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东西!”
“那接下来……通知娄鸣呗。”
我凝望着那被遮住双眼的“侯公像”,对刘枫如此说道。
但是,不知为何,我突然又感觉到,好像又有谁在看着我们呢?
到底是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