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方方眼位上，展开思维和谋略的对决。
更是对弈双方心理的对决。
耐心和毅力的考验。
对弈双方思维的精妙，洞察局势的前瞻性，都会在黑白对比的棋子，纵横交错的线条中呈现出来。
……
朱棣含笑看着姚广孝。
选中二哥了？
姚广孝去土桥村时，他没动杀意，可现在，动了。
他太清楚智妖的厉害性。
‘他’靖难能成功，姚广孝至少有一成功劳。
那么多人，姚广孝一人独占一成！
放任此人待在二哥身边，二哥迟早必为其鼓动，走上争储夺嫡之路。
“老四。”朱樉推了推朱棣。
朱棣回神，含笑道：“对弈倒也可以，我更想讨教大师的拳脚功夫。”
“我观大师，眼眶如三角，宛若病虎，大师一定是个天性嗜好杀戮之人，拳脚功夫定然了得。”
朱四郎想杀我！
他怎么知道，袁珙为我相面的结论？
姚广孝心中凛然。
朱四郎满面笑容，他却如芒刺背。
眼眶三角，宛若病虎，天性嗜好杀戮，这段话是浙东著名相士，袁珙为他相面的结果。
只有他和袁珙知晓。
袁珙没机会和朱四郎见面，不，即便见面，袁珙的人品，也不会泄露别人的相面隐私。
朱四郎也会相面？
不对！
好个朱四郎，太阴险了！他已经开始下棋了！
姚广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朱四郎的杀意是真的，同时，朱四郎已经开始下棋。
无论朱四郎针对他的相面言论，从何而来，都是在乱他心智！
好阴险腹黑！
姚广孝深深看了眼朱棣，含笑道：“贫僧不善拳脚，若殿下喜爱拳脚，贫僧愿陪殿下，不知，殿下可否先与贫僧对弈？”
‘不愧是智妖。’
朱棣没放过姚广孝细微表情变化，感慨一句，也被激起了斗志，笑容更胜几分，“好，我满足大师心愿，大师满足我的心愿，这很公平。”
对弈结束。
讨教拳脚功夫，失手‘不小心’打死姚广孝，二哥应该能理解吧？
朱樉顿时冲门外，笑着大声招呼：“去找王妃，把本王最喜欢的那副棋拿来。”
很快，朱棣和姚广孝的对弈开始。
半个时辰后。
第一局平局！
消息在王府内传开。
“燕王和道衍对弈，下成平局！”
“道衍和尚的棋艺，我可知道，很厉害！燕王竟能下成平局？大和尚放水了吧？”
“走走走，快去看看！”
……
秦王府属官最先被惊动。
纷纷厚着脸皮来到朱雄英下榻的宫院。
对弈不得不从寝殿内，移到宫院。
数百人，里三圈外三圈，紧盯着坐在石桌两端，执子、落子的二人。
“怎么样，这局谁能赢？”
“瞧不出来，双方落子布局太长远了，根本无法判断，他们落子的目的。”
“想不到，燕王的棋力这么高，我和姚广孝下过棋，知道这和尚的厉害之处！”
……
啪嗒！
就在众人议论中，姚广孝扔掉手中白子，笑道：“这局殿下赢了。”
“输了！？”
“道衍大师输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现在的棋局，不是平分秋色吗？”
……
围观众人纷纷不解惊呼。
朱橚好奇询问：“大和尚，你怎么知道自己输了？”
姚广孝看了眼朱棣，探手从朱棣的棋盒，取出一颗黑子，顺着朱棣的视线，把黑子放在朱棣目视的眼位上。
这是个十分不起眼的眼位。
许多人还在皱眉琢磨，放在这个眼位，产生的效果时。
姚广孝已经捡拾棋盘上，随着黑子落下，被黑子吃掉的白子。
当几颗白子被捡拾走，棋盘空出一块位置时。
许多人才猛然瞪大眼睛。
吕本豁然起身，瞪眼看着朱棣，‘朱四郎真注意到这个一举定乾坤的位置了？’
“这！”
“吃掉这几颗白子后，黑棋彻底活了！”
“何止活了，现在的黑棋，分明已成鲸吞之势！”
“眼下局势，燕王可在十步之内，让道衍大师落败！”
“不！五步！我五步，就可让道衍大师再无转圜之力！”
……
姚广孝看了眼朱棣。
他相信，眼下棋盘局势，朱四郎可在三步内，彻底击败他。
“殿下，两局定胜负，对贫僧不公平，可否再下一局？”姚广孝含笑看着朱棣。
朱棣收回视线，抬头，笑道：“当然，我赢了，就不下，的确不公平。”
第三局很快开始。
道衍赢。
两人都是一平一胜一负，再次打成平局。
随后，一群人一边吃饭，一边观棋。
又连续两局平棋后。
消息传出秦王府。
姚广孝来北平后，为了他的计划，十分活跃，经常拜访北平地方名流，与这些人交往，下棋这种附庸风雅之事，就免不了。
所以，整个北平城的士绅名流，都知姚广孝棋艺精湛。
当得知被贬为庶民的燕王朱棣，竟和姚广孝五局打平，纷纷坐不住。
“燕王？燕王在北平！”
“这位若是没有被贬，才是咱们北平的正统藩王！”
“和道衍大师对弈，连平五局？”
“燕王的棋艺，这么高超？快快快，准备拜帖！”
……
当对弈进行到第七局时。
朱樉被人叫走片刻后，抱着一大堆拜帖，哭笑不得返回，看着朱棣，征询：“老四，这都是北平士绅名流的拜贴，都想入王府观看你和姚先生对弈。”
朱棣微微皱眉。
他不想暴露身份。
而雄英北上，虽说对于官府不是什么秘密，可传的沸沸扬扬，总归会带来很多不确定风险。
这一路，地方官府也只是知道雄英北上。
但根本不认识他们。
二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怎么能让王府发生的事情，传扬到外面？
“燕王，这些士绅名流都是北平影响力很大的人物，秦王和这些人关系好坏，关系着秦王能不能治理好北平……”
姚广孝含笑，折中道：“是否可以这样，不让这些人进来，但把我们对弈的棋谱抄录出去，让他们在外面旁观。”
他不会对朱四郎放水。
无论朱四郎今天赢或者输。
燕王朱棣北平对弈，都会传开。
就算提前为朱四郎名噪天下预热吧。
下棋前，朱四郎算计了他一回，有来有回才公平，这次轮到他了。
朱棣嘴唇动了动，想拒绝。
“老四，给二哥个面子……”朱樉笑着哀求，“北平这地方，被元朝统治太久，二哥想治理好这里，不容易。”
朱棣看着朱樉，最后点了点头。
朱樉随即笑着吩咐：“快去外面摆棋谱，把之前记录下的七局棋，也摆上，供所有人观览！”
……
很快，秦王府外面，就挂起了几块棋布。
朱棣和姚广孝每走一步，里面的人，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去外面落子。
秦王府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这两位思维太缜密了，大局观太强了！”
“可不，走一步至少能看到十步，乃至二十步！”
“道衍大师和我下棋时，留手了！”
“燕王的棋艺很厉害啊！观棋就是观人，怪不得只喊了一句争储夺嫡，就被皇帝贬为庶人！”
“这等缜密思维和大局观，我若是陛下，也得猜忌！”
……
议论声，喝彩声中，第八局结束。
平局！
第九局。
又平！
第十局。
再平！
天色渐黑。
观棋的人，已经麻木呆滞。这场头脑风暴，只是作为观棋人，他们都觉大脑高负荷运转，十分疲倦吃力了。
真不知，两个当事人，有没有疲倦吃力感。
朱棣放下手中棋子，指了指天色：“大师，棋局上恐怕无法分胜负了，不若以平局罢手如何？”
“明日我们在拳脚上分胜负。”
帮道衍完成对弈的心愿。
明日必杀道衍！
啪！
道衍把云子放入棋盒，含笑点头：“贫僧已经酣畅淋漓，此时结束，也可避免，输在殿下手中，贫僧占便宜了。”
朱樉转头吩咐属官，“去外面通传，双方约定平局结束。”
……
当王府外观看的北平士绅名流听闻这个消息后，纷纷感慨。
“太精彩了。”
“北平十局，一定会名传天下的。”
“想不到这位被贬王爷的棋艺如此精湛。”
“这位如果没有被贬，就是咱们北平的王！可惜了……”
……
一名飞鱼服年轻总旗，带着几名下属，从秦王府出来，刚好听到士绅名流议论。
顿足，自言自语喃呢：“北平十局？”
“纪总旗，此事要不要汇报蒋大人？”小旗低声询问。
纪纲回神，“当然要了，这都轰动北平了，怎么能不报！”
“不止要报，还要查清楚，是谁把燕王和道衍大师在秦王府下棋之事，传扬出去的。”
他有种感觉，昔日燕王在北平的北平十局。
不光会轰动北平。
很有可能还会轰动天下！
……
饭后。
朱棣把朱雄英和朱橚找来，叮嘱道：“原计划在北平休整五天，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明日休整一天，咱们就悄悄离开。”
“你们两个，明天好好休息。”
要不是为了杀道衍和尚，明早他就会走。
朱橚显然明白事情的轻重，点点头，“四哥，我知道了，明天我和雄英不逛北平了，就在二哥府中休息。”
……
书房。
朱樉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是姚广孝，顿时笑道：“老四已经让伱算计，要名动天下了。”
姚广孝苦笑：“殿下，燕王对贫僧动了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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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