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姬长夜话语里的不悦,程温瑜眼底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之色。他如愿达到了目的,便也顾不得姬长夜在说些什么。
“姬公子还是误会程某了,程某还是要事缠身,便先行告辞了。”说着,程温瑜便起身拱手拜礼。
姬长夜早就对他不耐烦,盼不得他早些离开,说道:“长风,送客。”
长风也是不情不愿,应下后将人送与门外后也不留半句送别的话,就转身回府紧闭宅门。
“爷,人已送走。”长风踏入门槛,还沉浸在刚刚程温瑜所说的那些话中,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
姬长夜置下茶盏,终得空闲忆起长风刚才的所作所为,不禁几分好奇,便开口问道:“你与那程温瑜的茶盏中放了何物?叫他那副神色?”
提及此事,长风扬起下巴,洋洋得意起来:“属下不过放了几大勺黄连粉罢了,叫他多吃吃哑巴亏,好住上口。”
就是他这张充满花言巧语的嘴将宋浅哄骗,如今又上门前来寻衅滋事,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惹得姬长夜不快。长风只恨得当初没再多放几勺黄连粉,好直接让他说不出话来。
听闻长风此话,姬长夜虽没有明面夸赞,心里却十分满意,轻抑下一口茶。
可又想到程温瑜所说的那些话,姬长夜不禁有胡思软想起来。
他觉得程温瑜这般与宋浅撇清关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保不齐他的心中当真对宋浅有几分私心。如此姬长夜便懊悔起来,往日里自己只顾着提防着石雷,全然没想起过程温瑜,如今看来着实晚了。
这程温瑜定然在宋浅眼前落下了好口碑,将自己比了下去。
长风本以为姬长夜因为自己替程温瑜的茶盏加料一事动了怒,就垂下头大气不敢出的立在他面前。可这时眼神一瞥,却见姬长夜面色凝重,隐隐着懊悔与担忧。
长风瞬息间猜透了姬长夜的心思,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爷,属下早些时候便与您提起过这程温瑜非等闲之辈,读过书有副好口才,不定说了多少好话接近宋娘子。可是您呢,偏偏不信邪,一心防着那姓石的猎户。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才幡然醒悟,是不是为时已晚了?”
姬长夜无心反驳长风,况且他所说也无误,句句敲在了他的心窝上,只得轻轻揉起眉心,借此缓解疲惫。
见姬长夜不言语,长风便全然没了刚才的怯懦,更加胆大起来说道:“以属下见得,莫不是爷您打心眼里觉得如宋娘子这般的村妇身份,只配得上那打猎的猎户,配不上程温瑜那般的读书人?”
说到后面,他还有几分不满,大抵是依着自己的猜测觉得自家主子眼界过于狭隘,将尊卑之礼念之过重。
姬长夜终得缓过神来,有了几分精神,听了长风的话回道:“我何时说过这些话?你如今倒是觉得自己聪慧,大着胆子揣测我的想法?”
“那爷倒是细来说说,宋娘子怎得配不上程温瑜这般的读书人,配不得您这等子尊贵身份?”长风乘胜追击,心里打起了算盘忙问着。若是自家主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表示他心里是有宋娘子的,而且不在乎她的身份,如此撮合二人便更加简单了。
姬长夜欲言又止,望着长风追问的神色最终摇头道:“我看是这几日交与你的差事过于轻松,才叫你得了闲空来与我说起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如此便命你去协同管家,将库房中的粮油金银清点清楚,晚些时候交上账目来。若是办不好,断然罚你。”
姬长夜从未觉得宋浅的身份如何低下,反而在他眼中,宋浅与那些王府管家小姐无异。而且对比那些十指不沾阳春的千金大小姐,宋浅能吃下苦、性格坚韧,思想更是不同于旁人,十分独立与充满自己的想法。
至于为何觉得她不能与自己交好,是因为姬长夜忧心自己克妻的气运。担心宋浅会被自己连累,如同前几位无辜的女子般命丧黄泉。若宋浅是真因他而出事,姬长夜定会深深自责。
“爷,您可知那库房多大?物件足有几千件……”长风见姬长夜深色冷漠便识相的忙住口,心理悔恨交加,都怪他多嘴,惹了这座大佛讨了苦果子吃。
可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遵从照做,谁让姬长夜是他的主子呢?
于是在姬长夜的目视下,长风出了前堂。
姬长夜将刚才所想抛掷脑外,又思虑起程温瑜前来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他当初租下店面时便找人彻查了程温瑜的底细,这程温瑜祖上世代从商,家底丰厚。而且他是个读书人,也获得了不小的名誉。不论是文人笔墨交往间,还是生意往来上都有口皆碑。又平日里多接济穷苦百姓,在坊间也是被称赞连连,并没什坏名声。
如此想来他既然是个商人,接近帮衬宋浅,大抵是看中了宋浅手中红火的生意,想与之交好合作以此来赚取红利。就因此说的过去,所以平日里姬长夜就未曾插手二人之间的来往,也不曾多想。
可如今程温瑜竟找上门来,又将他与宋浅牵扯上关联,姬长夜便觉得此事要仔细查上一番。他记起宋浅与元宝遭遇山贼时,正是乘着程温瑜派去的马车。
联想种种,所以他大胆猜测此事与程温瑜有关。
“来人,去后院将长风唤来。”
在外候着的小厮得命后马不停蹄的赶向后院,只见长风站在库房外不敢有一丝懈怠的清点着伙计们搬出来的物件。
“长风侍卫。”
长风听此惊呼一声:“你为什么要此时前来!如此害得我将这玉串子有几挂都忘了!”
小厮虽然知晓此时不宜招惹长风,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传话:“爷唤您去前堂一趟。”
长风听闻是姬长夜派人前来的顿时浇灭了气焰,悻悻地去了前堂:“爷,您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姬长夜手指轻叩桌面,吩咐道:“你去细查一下程家那马车夫,切勿露了马脚,打草惊蛇。”
“是!”长风欣然应下,不敢有半分耽搁,起身后便去了府邸。
程府的门房。
“进来这公子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虽说四处奔波却乘不得马车,如此我便清闲下来了。”赶马车的小厮耿虎靠在门楣上与府上的其他小厮说着,神情间是难以遮掩的得意。
其他小厮也如他愿,纷纷偷来羡慕的眼神:“要说还是你得公子重用,这福气惹我们眼红啊。”
“都在此处偷闲什么?工钱不想要了?”管家推门而入,横着眉眼叫此处顿时鸦雀无声,除了耿虎各个都弓腰垂头的离开去做工。
管家也清楚程温瑜平日里器重耿虎,便也不敢得罪,语气软了些:“耿虎,今日公子没安排你随同,你便回去好生歇着,好有精力力气侍奉公子不是?”
耿虎也是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语气傲气的拖起来:“伍管家这番话啊也有几分道理,那我便回去了,这府上的琐事就让你费心费力了,记得多盯着这帮人些,别做事不仔细惹得公子动了肝火也连累了自己。”
说罢,还真如忠告般瞧了瞧管家的肩膀。
管家瞧着耿虎这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啐了一口小声道:“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长风早些时候便在程府外的暗处守着,见耿虎走出远门出了巷口忙跟了上去。
他一路紧跟着耿虎在街市上穿梭。
看耿虎四下停留,什么都感兴趣的模样,长风不禁暗叹这又是份苦差事。
最后长风跟着他去了处酒楼,看着酒楼辉煌昂贵的装潢,想来这程家小厮的待遇还真是不错。
“爷,里面请。”酒楼小二迎上耿虎,眼神打量到他身上的穿着,热情顿时减半,心想着这是哪家下人不知好歹来这里?
耿虎见多了这副嘴角,也不恼怒,直走向一处空桌前坐下,说道:“来二两好酒,你再掂量几个好菜。”
“我们这儿……”菜价可不便宜。
小二欲言又止,耿虎见此不屑一笑:“你放心,这酒菜钱定然一个铜板都少不了你。”
听耿虎这番话,小二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心里泛着嘀咕去了后厨。
耿虎前脚进来,后脚长风也被掌柜亲自迎了进来。这姬长夜过去常吃这家酒楼,长风对此自然熟络,算得上老主顾,凡是在这儿做工的都深知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
“姬公子此次想吃些什么?酒楼新来了位掌勺师父,做得手好粤菜,知道姬公子喜食清淡,要不与您做上几道尝尝?”掌柜本想带着长风去二楼的包厢好生待着,不想这长风进来就坐在了一楼,他只好也跟在此处毕恭毕敬的问起。
长风此时注意满在不远处的耿虎身上,全然对掌柜所说的提不起半分兴趣,敷衍道:“你看着办,挂账。”
“是。”掌柜不敢耽搁,忙赶去了后厨。
此时耿虎点的酒菜也上了齐全,小二却没有退下去的意思,这引来了耿虎的不满:“你在此处要做什么?”
“我们酒楼的规矩是上菜后便要结账,结了账才能让您动筷子。”酒楼自然是没这规矩的,不过是小二见耿虎衣着寒酸,怕他酒足饭饱后不认账。
耿虎无可奈何,只能伸手去摸钱袋却摸了空,恍惚想起今早他走的急送程温瑜去往城西,一时忘了钱袋还挂在另一件衣衫上。
见耿虎四下摸索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小二当下说道:“原来是个吃俏食的!来人,给我打出去!”不知从何处走出几个壮汉,要将耿虎拖出去毒打一顿。
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住手。”
原是长风前来。
小二见来人忙换了副嘴脸,毕恭毕敬道:“长风大爷,这人是个吃俏食的,小的们照规矩办事,若是扰了您的雅兴,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耿虎挣扎着,见了长风忙喊道:“长风!你快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