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赵郢有意识地遮掩了其中绝大部分的视野。
对他来讲,穿越是最大的秘密,哪怕他已经贵为监国皇太孙,也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当初东海地图,他假托徐福之手,献给了始皇帝。
如今,眼前的这份地图,也是随着刘邦在西域扩张的步伐而逐步完善的,只是显示了西域以西,以及西域以南的一部分地区,但就仅仅是这些,也足以让项羽倏然动容。
“越过阿赖山,此处有一国,名为大宛,此处三面环山,乃是一天然的马场——”
说到这里,赵郢扭过头来,看着项羽。
“我们所熟知的大宛马即是来自此处。”
项羽闻言,不由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往地图前又凑了一半。
身为武将,他太了解优秀战马对于大军的重要性了。
这一副由江山社稷司精心打造的地图,虽然不能如后世卫星地图那般精准呈现,但在赵郢的亲自纠对之下,已经与后世的地图立体地图十分接近。
通过这副地图,项羽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宛国的河流分布,他心中甚至已经开始默默推演,如何拿下这块风水宝地了。
就在这时,赵郢却笑呵呵地把手指指向更远的方向。
“我曾听闻,由大宛国往西,以至于海,足有数万里之遥,许多地方,物产丰饶,不下于我大秦之地……”
项羽不由心中一动,目光有些不敢确定地看向赵郢。
赵郢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雁北一郡之地,何足道哉?这里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纵横驰骋,建功立业的地方,若将军果有勇决之气,未来未必不能引兵而西,为我大秦打下万里疆土……”
说到这里,赵郢目光灼灼地看着项羽。
“到时候,孤亲自为你披红挂彩,马上封侯,天下豪杰之士,当以项将军为大丈夫!此间艰难,非等闲之人所能为,君其勉之!”
那信任而热烈的目光,让项羽都忍不住热血上涌。
以至于,离开皇宫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晕陶陶的。恨不得马上率领大军出发,去打下大宛,然后挥师西进,去建功立业,开创自己的新天地了。
跟这比起来,区区大将军的称呼,一地郡尉的官职,又算得了什么。
……
“此子,可用?”
等到项羽离开,始皇帝才端着茶盏,从一旁的偏殿里,不紧不慢地走出,那悠闲的姿态,就像一位退休荣养的老干部看着自己家逐渐长大成人的大孙。
“我看此人,目生双瞳,龙行虎步,做事又悍勇决绝,不留余地,恐不是甘居人下之辈……”
“大父英明!”
听着始皇帝对项羽的判断,赵郢不由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
“大父真是好眼光——”
始皇帝见这厮的反应,就知道,这货肯定心中有数,也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既然让这位大孙子监国,就得放手,让他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现在出了纰漏,总好过以后出纰漏。
现在出了纰漏,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他兜底,若是以后出了问题,那就真的是后悔莫及,无能为力了。
就在项羽入宫,面见始皇帝和皇太孙的时候。
赵婉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家中。
比起当初离开的时候,自己这个家显得越发恢宏大气了,院子里也多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仆从,已然是有了几分兴盛的气象。
季父项梁带着仆从,亲自相迎。
“不敢当季父亲迎……”
远远地看到项梁竟然亲自迎了出来,赵婉急忙摆脱了身边侍女的搀扶,快走几步,抢上前躬身施礼。
“这些时日,我和夫君不在季父身旁尽孝,很是挂念,不知季父身体可还安好——”
项梁看着丝毫没有大秦女公子骄矜之气的赵婉,眼神不由柔和了几分,很是恭敬地躬身还礼。
“有劳女公子挂念,臣身体康健,尚能骑得骏马,开得强弓……”
项羽不在家。
赵婉哪怕对这位季父十分尊重,也没有什么好谈的,项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四公子府上的变故来。
对于这些,赵婉在雁北郡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但此时听到项梁这个盘观者的叙说,对整件事的印象越发清晰起来。
但正因为这个,她却越发惶恐,心中没了主张。
“季父,怎么办,我能为我阿媪做些什么吗……”
看着神情慌乱的赵婉,项梁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郑夫人不仅自己作死,还险些害得项家万劫不复,他心中怨恨都来不及,感觉自己不去趁机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当他看着几欲潸然泪的赵婉,目光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赵婉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勾结逆党,阴谋叛乱,已经是杀人的罪过,即便是被押入大牢,亦在情理之中,而今皇太孙却只命人抓走了令堂的那些党羽,显然已经是留了余地……”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道。
“皇太孙殿下以德报怨,对令堂府上,已经堪称仁至义尽——我尝听闻,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面对皇太孙的示好,令堂何故终日默默,视而不见呢……”
赵婉闻言不由深深点头,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深施一礼。
“多谢季父的教诲!妾身懂了——”
赵婉刚到家中,就要起身前往四公子府,去拜望已经被禁足家中的阿媪。对于这个,项梁自然不会拒绝。
事实上,即便是赵婉不主动提出,待到明日,他也有了让赵婉回去一趟的打算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
无论如何,自家项家与四公子府上,都是姻亲,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公子府上若真是遭遇灭顶之灾,他项家恐怕也难讨得了好去。
故而,在皇太孙无意赶尽杀绝的情况下,若能帮到郑夫人,他自然不吝啬伸一把手。
……
这个敏感的事情,自然不宜张扬。
故而,赵婉这次回娘家的时候,除了几名贴身侍女,都没有带多少随从护卫。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显眼。
毕竟,这些时日,谁敢有事没事地往四公子府上凑?
四公子府前。
赵婉在侍女们的搀扶之下,从马车上下来。
没有了门前列戟,也没有了车来车往,宾客逢迎,除了两名坐在台阶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老门房之外,竟然见不到任何人。
反倒是几只灰乎乎的麻雀,停在台阶上,歪着脑袋,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客人。
大概很是纳闷,眼前的这位身着华贵,气质雍容的年轻客人,到底是自何而来。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府邸,赵婉不由升起一股伤感。
正眯着眼睛晒太阳的两位老门房,见这辆车马,竟然停在了自家府邸门口,不由微微有些诧异,直到他们几人,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自家女公子赵婉,顿时惊诧莫名。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神色激动地站起来,小跑着走到赵婉的面前。
“小老儿拜见女公子,给女公子请安……”
赵婉为我颔首。
“我家阿媪现在何处……”
话没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大门里面走去。
然而,人还没进大门,就已经感受到了府上那种冷清破败的气息,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迈步而进。
“是婉儿回来了吗——”
刚一进门,就听到了自家阿媪那充满惊喜的声音,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从屋子里面一脸惊喜地迎了出来。
不是自家阿媪,还是何人。
郑夫人这些时日,被禁足府中,终日惶恐不安,度日如年,又没人倾述请教,心中早已经没有了昔日想要像自己姑母那般,当一把皇后的鸿图壮志。
此时,忽然听闻自家女儿回来了,自然是惊喜交加。
下意识地就从房间里面冲了出来,可刚走到赵婉身前不远,她忽然就又停下了脚步,想起来,自己当初真是结结实实地暗算了一把自家女儿的夫君!
明里暗里地往他那边塞了不少自己的人手。
险些把自家闺女女婿一家都给搭进去!
故而,再看向自己女儿时,有了几许心虚和惶恐,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赵婉对视。
对于自家母亲的这番操作,赵婉若是心中没有怨言,自然不可能。但,当她的目光,落到明显憔悴消瘦了许多的郑夫人身上,尤其是看到昔日那乌光油亮的鬓发,竟然平添了不少极为扎眼的银丝的时候,心中不觉便是一软。
血浓于水。
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家的阿媪,曾经对自己百般呵护疼爱的阿媪。
“阿媪——”
赵婉说着,上前拽住了郑夫人那有些干枯的手掌,颇有些抱怨地埋怨了一句。
“阿媪,您糊涂啊——您知不知道,您这般举动,险些害了我们,也险些害得我家阿翁万劫不复……”
郑夫人听得自家女儿的抱怨,不敢抬头,但心中却颇有些委屈。
我沦落到今天,还不是想要为你们父女谋划一份更好的前程……
但这种话,她没敢说。
她是菜了点,智商没能跟上自己欲望的脚步,但又不是真傻,如今自己是落难之人,还不知道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自家女儿的夫婿却是……
啊,也被削去了大将军的称呼,夺去了雁北郡郡尉的官职。
她不由又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女儿脸上的表现,心中忽然就有些后悔。
赵婉叹了一口气,拉着有些目光躲闪的阿媪。
“阿媪,事到如今,您可曾想过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郑夫人有些发懵地看着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女儿,心中苦笑不已。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应对?
自己当初打开府门,替自家夫君招贤纳士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混进来那么多的乱臣贼子啊。说起来,自己也很无辜啊……
一看自家阿媪的这种反应,赵婉就知道了结果,心中越发有些心累。
就这样的阿媪,竟然还想着去与皇太孙去争那个位置!
真是……
若不是,这是自家亲阿媪,自己抡起手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阿媪,自救吧——”
赵婉拉着自家阿媪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掌,语气诚挚地道。
“既然,皇太孙与大父没有当场抓你,定然是想着给您再留一个机会,您为何终日坐在家中,沉默不语?”
郑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女儿。
赵婉语气有些复杂地道。
“阿媪,皇太孙哥哥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的,昔日十八叔那般待他,他都能以德报怨,饶过十八叔一条性命,更何况您只是一时不察,被那些乱臣贼子蒙蔽,钻了空子?”
郑夫人一听自家女儿的分析,顿时就不由眼前一亮!
对啊,自己能有什么大错?只不过是一时不察,被那些乱臣贼子钻了空子而已!
赵婉:……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住当场就要放飞自我的郑夫人。
“但这毕竟是谋逆大罪,就算是皇太孙不说,您牵扯其中,恐怕也难逃法网……”
一听赵婉这么说,郑夫人不由又有些紧张起来。
赵婉知道,跟自己这位阿媪恐怕是讲不明白了,干脆非常认真地道。
“阿媪,那些乱臣贼子,在我们府上聚集这么多时日,岂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您这里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只有您知道的证据,不若主动献于皇太孙……”
“我,我哪里知道,他们竟然图谋作乱,当时只见他们都颇有才学见识,府上的很多事务,都交于他们打理,当初给你的那些帮手……”
说到这里,郑夫人不由微微一滞,见赵婉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皱着眉头,开始琢磨赵婉的建议。
良久才忽然眼前一亮,有些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
“你不提我还忘了,当初易先——易贼还在的时候,我曾出钱,替他在咸阳城中买下过一套小院,每当闲暇的时候,当时他们走的匆忙,恐怕未必有时间清理里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