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浣溪写完辞学信,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后,认认真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轻轻吹干,折好放入了信封中。
信封上,早已工工整整的写好了几个大字:陈启安校长敬启。
宋浣溪又手脚麻利的把文具都收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书架上——等下吃饭还要用这张老桌子。
饭香传来,宋浣溪转身进了厨房,起锅,撒青菜碎,翻炒,一气呵成。
端下砂锅,她犹豫片刻,拿了平底锅出来,倒了点菜籽油,从鸡蛋篓里抓了三个蛋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个。
煎蛋的香气四溢,文仔的小脑袋从厨房门口探出来,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宋浣溪笑了:文仔饿了吧?马上就好。
文仔点了点头,嗒嗒嗒地跑到了她旁边,抿着小嘴看她操作。
宋浣溪没有赶走幼弟,只是让他站远点。
很快,饭菜上桌。
宋浣溪到了小房门前,不疾不徐地敲了两下:阿芸,吃饭了。
知道等不到二妹的回应,她直接转身到了饭桌前坐下,盛了三碗饭,哄着幼弟道:文仔乖,等一下二姐。
老二气性大,吃饭不等她,怕是会把桌子掀了。
到时候,把老二揍一顿也于事无补,总不能让她把扣到地上的饭,再拣起来吃了吧!
没有等很久,小房的门被从里面一把拉开,宋浣芸嘟着嘴走了出来。
宋浣溪敲了敲碗边,催促道:快点吧!给你煎了蛋!
宋浣芸的俏脸一下好看许多,阿拉先洗手!
十几岁的小姑娘,动作麻利,脚下踩着风火轮一样,眨眼功夫就回到了饭桌前。
看到碗上金灿灿的煎蛋,宋浣芸眼睛亮了,注意到宋浣溪的碗上没有煎蛋,随口问了句:阿姐没有吗?
宋浣溪应付道:就两个蛋了,你和小弟一人一个,我就不吃了。
她又催促道:快吃,一会凉了!
宋浣芸不疑有他,咬了一大口煎蛋,又挖了一口咸饭,早就吃腻了的咸饭似乎也变的美味起来。
文仔不解地看向了长姐,刚才他明明看到篓子里还有蛋的,阿姐为什么要骗二姐?
宋浣溪注意到幼弟的眼神,竖起食指,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又眨了眨眼。
文仔心领神会,这是他和阿姐之间的小秘密啦!
他笨拙的把自己的煎蛋分成两半,夹了一半给阿姐,学着宋浣溪的样子,比了个嘘,眨了眨眼。
宋浣溪一怔,笑了起来。
宋浣芸抬头看到这一幕,再看自己已经吃了大半个的煎蛋,顿时恼了,瞪向弟弟:侬真是会做好人,只有阿拉是坏人是吧!
宋浣溪:
心累。
她看了眼要哭出来的幼弟,解释道:文仔吃不完,分我一半怎么了?你这么大了,也吃不完一个煎蛋吗?
宋浣芸眨了眨眼,忙低下头,把剩下的煎蛋一口吃下,含糊不清地应道:起的还,喔起的还!
宋浣溪抬手摸了摸幼弟的小脑袋,快吃吧,吃多多才能长高高,长高高以后,你二姐再欺负你,你就使劲儿揍她!
宋浣芸猛地抬头,一口饭哽在喉头,筷子朝宋浣溪点了点,却硬是噎的说不出话来!
吃完晚饭,姐弟三人轮流冲了个凉,早早上床睡觉,早早关灯,节省电费!
让宋浣溪哭笑不得的是,她刚刚睡下,宋浣芸就抱着枕头摸了过来,硬是挤上床,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睡。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弟妹二人,一人抱了她一条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宋浣溪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给弟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到了厨房,煮了锅稀饭。
又切了点酱菜,上面淋了点香油,配起稀饭堪称一绝。
待稀饭凉了些,宋浣溪才把弟妹喊起来洗漱,想想秀姨走了也好,她还可以少烧一个人的饭。
最大的烦恼就是秀姨把老爸最后的积蓄也带走了,让她没办法再半工半读。
宋浣溪不是不想拦下安秀娘,叫对方把钱吐出来,只是她年纪尚轻,对方的新欢又有钱有势,争执起来,伤了自身太不值得。
何况,老爸留下的积蓄经过这两年的开销,本来也没余下多少。
姐弟三人吃过饭,出门前,依次到了老爸牌位前拜拜,宋浣溪心中默念:老爸今天也要保佑我们三姐弟平安。
刚要走,她脚一顿,转过身,看着老爸牌位,默默地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少保佑阿芸一点,让她被同学欺负一下,或者成绩太差被老师训哭,都可以的。
先把弟弟送到了小学部,二妹阿芸自己去了中学部,她摸了摸书包里的辞学信,独自一人,向办公楼行去。
四层高的办公楼已经有些年头,水泥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周围又种了一圈高大柏树,看着就让人感觉阵阵清凉。
宋浣溪直接上到了四楼,一路上碰到的教员都含笑和她打着招呼:
浣溪同学又来了。
听说你预科通过了?恭喜恭喜啊。
中五还能跳级,真是难得。
宋浣溪一律微笑点头,偶尔停下来,也是谦虚的听,很少解释。
这让一众教员越发爱她。
看着少女高挑挺直的背影,教员们感慨万千:听说她的成绩,牛津剑桥都去得,因了家贫,只能读港大。
真是优秀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几年以后,我们就要叫上一声宋大律师了。
说的也是,哈哈。
宋浣溪自然是听不到这些议论了,听到大概也只是一笑而过,对她来说,律师什么太过遥远,让弟妹吃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
她素来务实。
之前的计划是用最短的时间修够学分,从法学系毕业,拿下律师执照,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有了着落。
可惜,安秀娘连四年也等不及了。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宋浣溪已经到了校长室门前。
轻轻敲击两下,门里传来了浑厚的男声:请进。
宋浣溪推门而入,一眼看到了校长陈启安,以及背对着她,穿着称头西装的访客,她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