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母本是个活泼性子,及至沉香出世,更是有了新玩伴。
沉香幼时,三圣母成日带着女儿上山下海,专寻百年老妖千年精怪的巢穴,圣母气息一放,恁是再奸诈狡猾的妖怪,也得现出原形,瑟瑟发抖的伏于地上,看着不肖母女搜刮自己的老巢。
今天这一位,就是一只千年的兔精,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兔眼红如琉璃,两只长耳贴服于身后,两只前脚可怜巴巴的并在一起,一动不敢动。
沉香好奇,多看了几眼,三圣母笑道:“我儿,若是喜欢,带回家暖暖被窝也不错。”
彼时沉香不过两岁,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口齿却不甚伶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兔,兔——”
就在兔妖以为要成了圣母家的看门兽时,只听这幼崽又蹦了两个字出来:“烤,吃——”
“香,香!”
一股恶臭瞬间弥漫在了洞府之中,只见那雪白的兔子已沾上半身黄色,三圣母皱起眉头,一手拎起小崽子,一手长袖掩住了口鼻,直接飞出了巢穴。
伏在地上的兔妖隐隐听到了圣母的庆幸,“哎呀,幸亏没带回家,原来是个肠胃不好的,这要是暖床的时候——”
及至沉香渐大,老母亲的魅力渐渐不敌同伴,沉香年龄最小,却成了这一带的孩子王,成日带着一批崽子拆了东家拆西家,俨然一个混世小魔王。
老父亲每天焦头烂额的收拾女儿的烂摊子,倒显得老母亲成日无所事事。
眼见妻子静极思动,刘彦昌头痛至极——他可不想收拾完女儿的烂摊子再收拾夫人的!
三圣母一脸无辜:“可是你买的册子,都看完了呀!”
刘彦昌脱口道:“那你就不能自己写吗?!”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正要试图弥补,却见妻子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可以吗?我可以写吗?”
想到妻子数年如一日的鬼画符,刘彦昌略一迟疑,却又对上了妻子满怀期待的眼,于是,他言不由衷地道:“可以的,你的经历那么丰富,写出来,肯定有人看!”
三圣母双眼大亮,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抓了支毛笔在手,大声喝道:“彦昌!研墨!”
她确实经历丰富,随便一写,便是引人入胜的故事,文笔稍差,却有刘彦昌这个相公帮忙润笔,第一篇经由三圣母手书,刘彦昌润色的故事,很快诞生:
“自古黄河两路,一为泾,一曰渭,是谓泾渭分明是也。
渭河东畔,有一陈家庄,陈家庄大半土地,都归一乡绅所有,乡绅名陈大福,因大腹如鼓,乡民背后皆称其为陈大腹。
其人甚贪,丰年要刮成荒年,荒年便令村民携儿带女卖身为奴,只三五年,陈家庄便只余了一户人家。
陈大腹尤不知足,家中仆役壮年者尚好,尚能吃饱,年老体弱者,往往饿至昏厥。
是日,刘三侠——”
嗯,刘三侠,就是三圣母的化名,取了夫姓刘,又取了个三,最后是个侠,行侠仗义之意。
“刘三侠路过陈家庄,见路边多老者,虚弱无力,面有菜色,问明情况后,勃然大怒,亲往东山捉来一只硕鼠,丢入陈家庄内,对其言道,除了人,什么都可以吃!
又亲去拜访陈大腹,取出一碗,称其为传家之宝,只要举起碗,大喊三声,米,米,米!
就有栗米自碗中流出,不过不可贪心,座上几人,就留几碗米。
刘三侠表示,现因盘缠告急,愿将此碗抵押,换些盘缠,只要百金,不日就来赎之!
陈大腹亲自验证后,果如想象中贪心,压了半价,买了碗,转头就换成了普通青花瓷碗,亲信问之,言曰,只要告诉那外乡人,一不小心多要了几碗,仙碗失灵,不就完了!
彼时刘三侠正位于屋顶之上,闻言哑然失笑,那碗,本就是假的!
栗米,不过是他用了搬运之术,从陈大腹家中米仓搬来!
硕鼠已开始行动——”
整篇故事读完,刘彦昌只有一个疑点:“娘子,真有这般能吃的硕鼠?连铁器石头,也尽皆食得?!”
三圣母二话不说,亲去东山,捉了那只千年鼠精来,堪比家猫大小的耗子丢到刘彦昌脚下,没等他吓得惊叫,大耗子原地一滚,化做了一个尖耳猴腮的小老儿。
小老儿弓着腰,先给三圣母请了个安,又看向了刘彦昌,一脸为难:“若是早上五百年,别说这凡铁凡石了,就是仙家琉璃,小老儿也一口咬个豁出来。”
“哪怕早上两百年,这石啊铁啊,也不在话下,可现在,小老儿只能吃点好克化的东西了!”
小老头咧嘴苦笑,露出了满口残牙,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松子,咔咔嗑了起来。
刘彦昌:“……”
这是牙口不好?
三圣母得意洋洋,“怎样,没骗你吧?!”
刘彦昌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娘子,为夫现下,又有一个新的疑问。”
三圣母嫁人几年,又为人母,倒也有了几分稳重,相公以礼相待,她亦是持礼以还:“相公请讲。”
刘彦昌一脸认真,“娘子,这位鼠先生,两百年前才吃得铁石……你是两百年前带他去的陈家庄么?”
“敢问娘子高寿?”
……
郭云琛没忍住,哈了一声,宋浣溪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郭云琛已是忍俊不住,指着桌上文稿,文绉绉地来了一句:“刘兄危矣!”
他几位伯母现下只肯做生日,不肯做寿,谁提一声年龄,都要被骂句不肖子孙,何况这三圣母了!
宋浣溪挑了挑眉,继续写了下去:
“是夜,刘彦昌拥衾独眠,旁边只有一只绿眼的大耗子,耗子虽非人形,竟还能口吐人言,‘刘相公,你糊涂啊!问她年龄做甚!我曾曾祖母当年,不过偷吃了她家几粒米,就险些被这姑奶奶做成鼠皮褥子!’
刘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