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十几年过去,关于谢家的一切,谢周都忘得差不多了。
就算没忘,他对谢家并无半点归属感,自然也不会想着替谢家人报仇。
这不能怪他无情无义,只是他那时候真的太小了,而且谢家人并未给他恩惠,真正给他恩惠的只有伙房里的帮工,以及带他离开谢府的老仆。而这些帮工都是短工,并不住在谢府,谢府被屠杀的那天晚上,这些人都活了下来。
所以谢周和内廷司之间,最多算是有过节,谈不上仇恨。
关千云听懂了,于是更加不懂,说道:“既然没仇,蔡让为何要杀你?”
谢周想了想说道:“可能内廷司认为,将来我会替谢家报仇。”
关千云嘟囔道:“这群太监是有被害妄想症吗,为啥要这么想?”
谢周也想不明白。
但孟君泽明白。
相比谢周和关千云,他的年龄更大,经历的也更多。
孟君泽嗤笑一声,道:“因为相比于相信别人,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主观判断,或者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关千云撇了撇嘴,笑道:“你这么说我就理解了,就像天气凉,你奶奶觉得你冷了,非要给你添两件衣裳,你能咋办?就算你不冷,也没地方说理去。”
孟君泽:“……”
谢周:“……”
对于他的比喻,两人都挺无奈,但其实关千云话糙理不糙。
谢周目前
就是类似的状况,内廷司觉得他会替谢家报仇,就算谢周跑去跟他们解释,我没想报仇啊,搁谁信?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谢周。
死人是最值得信任的。
……
……
夕阳坠落,明月高悬,长安城的黑夜降临,但内廷司的灯光依然明亮。
李大总管端坐在案前,看着新递上来的卷宗,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敲门声响起,蔡让从外面走了过来,站到大总管的对面,微微一礼。
李大总管抬起头,眉头微皱又很快舒展开来,语气平淡地说道:“看来你失败了。”
蔡让“嗯”了一声。
如果他把孟君泽带了回来,这时候应该是请大总管过去,而不是他来见大总管。
李大总管冷漠道:“理由。”
蔡让说道:“我遇到了那个小家伙。”
李大总管说道:“谁?”
蔡让说道:“姜御的二弟子,谢周,他在给孟君泽当护卫。”
李大总管挑了挑眉,说道:“然后?”
蔡让说道:“我想杀他,但没有成功。”
李大总管不由地露出一抹诧异的眼神,以蔡让的实力,没道理杀不死一个谢周。
他用右手敲了敲桌面,看着蔡让说道:“姜御出现了?”
“没有,但……”蔡让摇摇头,停顿片刻,说道:“谢家的老供奉来了。”
谢家的老供奉。
听到这几个字,李大总管第一次露出慎重
的表情,沉声说道:“谢家供奉……早几年我就怀疑,现在看来,这老东西果然还没死。”
蔡让轻声说道:“到了咱们这种境界,只要不找死,确实很难死。”
纵观大夏十三州、荒域海域和北境诸国,一品境的强者或许有几百几千个,但一品后期的强者绝对不到五十人。
这其中包括李大总管,包括蔡让,包括那个黑衣老剑修也是曾经的谢家供奉。
“我一直在想,排在杀手榜前十的杀手都是谁?”李大总管忽然说道,站起身从书架上层拿出了一卷绢布摊开。
绢布顶上写着三个字:杀手榜。
李大总管执笔,在榜上第二位的“剑魔”后面写下了谢家老供奉的大名。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榜上的第一位。
杀手无影。
这个人又是谁?
蔡让说道:“要下诛杀令吗?”
诛杀令类似于捕快的通缉令,但远远比通缉令可怕的多。
“不必。”李大总管摇了摇头,谢家老供奉的境界太高,追杀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还是那句话,这种级别的强者,只要自己不找死,确实很难死。
李大总管把笔放下,说道:“查一查,那老东西现在在替谁做事?”
蔡让“嗯”了一声,迟疑片刻说道:“总管,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衣,会不会……”
“黑衣?”李大总管顿时眉头紧皱,联想起最近
困扰内廷司的大案,说道:“你怀疑他加入了黑衣楼?”
蔡让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为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李大总管默然。
的确。
谢家老供奉加入黑衣楼的可能性很大。
永仪六年以前,谢家的老供奉从不显山露水,无论是天机阁还是内廷司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谢家灭族当晚,内廷司才知道原来谢家还有这么一个供奉,当晚他也是一身黑衣蒙面,单人单剑拦住上百个内廷司的宦官,救走了十余个谢家子弟,之后再次消失。
李大总管对他的印象极深。
不可否认,身为谢家的老供奉,他最想做的无疑是重振谢家荣光。
而谢家已经被打上了反叛的烙印,想要重振谢家荣光的话,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让陛下下罪己诏,为谢家翻案,要么推翻陛下的统治,为谢家正名。
但谢家是被内廷司摁死的。
如果谢家重新站起来,就意味着内廷司会跌入深渊。
李大总管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要杀谢周,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只不过谢周童年时得到了天机阁的庇护,后来又拜入青山,得到了青山和姜御的庇护。
内廷司却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可以给青山一个面子,但只要出了青山地界,我们依然会以谢家余孽的罪名逮捕他。
“或许谢家老供奉的
出现,不是为了救谢周,而是为了救孟君泽,救谢周只是顺手而为。”
蔡让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比谁都清楚谢家老供奉就是为了救谢周而出现,但此时他却说为了救孟君泽。
似乎,他想误导李大总管的判断。
蔡让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谁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这个可能。”
李大总管说道。
他看着卷宗,将一条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