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柴晓棠顿时神情肃然,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却听张季舟缓缓说道:“要说这睡美人,还得从一位医学先辈说起。”
“东汉末年,华佗。”
“华医师精通方药,在针术和灸法上的造诣也十分惊人。”
“此外,华医师还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治疗方式,被称为外科诊疗,或者说金疮医论。”
“金疮者,本指刀斧利刃之物所伤。”
“在外科诊疗中,又指代用刀斧切开病人的身体,取出异物。”
和那些初次听到外科诊疗的人一样,柴晓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怀疑说道:
“切开病人的身体,那还能活吗?”
“当然能活。”
张季舟斜了他一眼,泰然说道:“倘若病人腹部胀痛难耐,用手触摸发现有硬块,针灸吃药等方式都不能奏效,便可以用利刃切开患处,取出结石或其它异物。”
“病患如果在肠中,便可以切除肠子的病变部分,之后洗净伤口,再用针线缝合,敷以药膏祛除感染,自然就达到治愈的效果。”
柴晓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种“开膛破肚”的治疗方式着实颠覆了他对医术的理解。
随着张季舟的解释,柴晓棠
也明白原来这种治疗方式早见端倪,只是由于百姓们的不理解和极高的死亡率,因而不被世人接受,且不受大多数的医师推崇。
“不疼吗?”
柴晓棠忍不住问道。
“疼是一定的。”
张季舟话音微顿,看着柴晓棠,说道:“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刀割之痛,在这个过程中直接疼死,亦或挣扎过度导致刀刃走歪大出血而死,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正因如此,必须要有一种能够有效遏制疼痛的手段。”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华医师走访天下名医,最后以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天南星六味入药,按比例配置,再与热酒混合,熬制成汤。”
“华医师称之为:麻沸散。”
“史客陈寿所记《华佗传》有言:若病结积在内,当须刳割者,便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死,无所知,因破取。”
翻译过来就是,病人只要喝下麻沸散,片刻后就会像醉死一样,失去所有知觉。
柴晓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您的意思,睡美人便是与麻沸散有关?”
张季舟微微颔首,抚着白须,轻声道:“麻沸散共由六味药草组成。”
“其中
曼陀罗花又称醉心花、夕颜。”
“此花有剧毒。”
“一株曼陀罗花的毒性足以毒死三名健壮的成年男子。”
“所以,组成麻沸散的这六味药必须严格按照配比进行,若有差池,麻沸散就会变成毒药。”
“通过对这六味药草的配比调整,使得药性减弱,毒性增强,让人在睡梦中死去。”
“这便是‘睡美人’的由来。”
张季舟缓缓说着,眉头紧锁。
柴晓棠面色沉重,心里生出疑问,说道:“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屈巡官,而要单独告知于我?”
张季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息说道:
“晚年的华医师惨死牢中,又无弟子在旁,一身所学尽数作古。”
“所以麻沸散早就失传了。”
“现存的麻沸散配方是在我担任太医令期间,带手下人考证而来。”
“知道具体配方的医师,算我在内,不过七八个人而已。”
“至于‘睡美人’的配方,也只有我们几个知晓。”
张季舟话音一顿,沉声说道:“如今这些人除去老夫以外,其余的都在太医署当职。”
“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了吗?”
张季舟看着他问道。
柴晓棠顿时神情愕然,
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楚巧巧中的毒是从太医署流出。
那么……给楚巧巧下毒之人很有可能联合了太医署,想要致楚巧巧于死地。
张季舟似笑非笑,轻声道:“此外,乌朋那小子虽然学艺不精,但绝不愚钝,不至于连一个‘睡美人’都无法破解。”
“他必然看出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乌朋为何有意隐瞒?”
“还有你那个朋友,我看他对太医署格外信任,想来该不会信我的话。”
张季舟没有继续说下去,拍了拍柴晓棠的肩膀说道:“言尽于此。”
“后续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至于如何解‘睡美人’之毒?”
张季舟从兜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用炭笔在纸上写道:
“绿豆一两半,金银花六钱,连翘六钱,甘草二钱,辅以少量防风、桂枝煎汤。”
“每日早晚服用,不出三天自会苏醒。”
……
……
回到房间,张季舟以医术不精为由,告辞离开了屈府。
柴晓棠留了下来,没有去送。
仆从们看着老人独自离去的背影,想着老人先前狂妄的话语,纷纷出言嘲讽。
屈望却觉得蹊跷。
这位老医师
虽然言辞狂妄,但看起来不像乱说大话的人。
柴晓棠也不会带一个只会说大话,却没有真本事的医师前来。
一念及此,屈望走到柴晓棠身边,看着这位眉头紧皱的白衣贵公子,问道:“晓棠,到底怎么回事?他跟你说了什么?”
柴晓棠扫了他一眼,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柴晓棠隐去张季舟的痕迹,把睡美人的来历对屈望说明了一番。
即将说到太医署的时候,柴晓棠停了下来,看着屈望的眼睛,认真说道:
“屈兄,你如实告诉我,近期可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屈望见他语气凝重,不由地神情微凛,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处在官场,难免会有几个不对付的政敌。
但屈望是一个极有眼力见的人。
他只得罪能得罪的人。
遇到背景深厚、出身高贵的大人物们,他从来都是绕着走,实在对上了便会低头认错,绝不会意气用事。
柴晓棠接着问道:
“那你可有得罪太医署?”
屈望想了想,再次摇头:
“没有。”
“那就奇怪了。”
柴晓棠沉吟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