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楚巧巧裹着被子坐在床头,双手捧着水杯,低头看着杯中晃悠悠的白水,发呆了很长时间。
楚巧巧本就是花魁出身,相貌当属于世间一流,此时她的气息虚浮,脸色苍白,神情苦楚,娇躯微微颤动,就像一朵在寒风里飘摇的花儿,显得格外柔弱,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见到都会一阵心疼。
但其实,楚巧巧并不是一个弱女子。
当年她的父亲在官场犯下错误,得罪了惹不起的敌人。
以至于楚家家道中落,娘亲自刎,父兄徙配边疆,家中九成的女眷都充入教坊司。
从一介官家贵女流落风尘,楚家女子成了当地人们茶余饭后的话料,受尽嘲讽。
几个小姐妹都因为承受不了这种落差,或上吊或自刎选择了一死了之。
楚巧巧没有轻生,咬牙挺了过去。
后来在教坊司期间,又因相貌绝美,琴舞双绝,楚巧巧常常遭到其他女子的挤兑和白眼,她一样扛了过去。
有过这般经历的楚巧巧,非但不柔弱,反而比世间九成的男子都更加坚强。
当然,她也更加聪明,否则也就没有如今的状元夫人了。
此时此刻,楚巧巧满脑子都是谢周先前对她说过的话。
她中
了毒。
这是一种名叫睡美人的罕见毒药,而毒药的来源很可能是她的夫君。
纵使楚巧巧坚信夫君不会害她,但结合谢周的身份,她也不得不提起心来。
以及谢周对她说……要小心身边人。
楚巧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睡美人是在麻沸散的基础上改变了配方得来,属于即时性毒药。
即时性,意味着在服下毒药后,最晚一个时辰内就会见效。
楚巧巧是在凌晨中毒昏迷,也就是说,她是在半夜中的毒。
结合当时的状况,除了丫鬟翠儿,哪还有别人接近过她的身边?
这是个很简单的推测,稍加思索就能够想个清楚。
但想清楚归想清楚,楚巧巧却心有疑虑,不会因此就直接怀疑翠儿。
道理同样很简单,楚巧巧和翠儿丫鬟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是以姐妹相称。
十多年的相依为命,她们的姐妹关系甚至比她和屈望的爱情都更为坚固。
一边是历经风雨的夫君和姐妹,一边是认识不过两天的青山弟子。
不管青山有多么值得信任,在绝对的感情基础面前,相比于怀疑前者,楚巧巧还不如怀疑谢周的居心何在。
此外。
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根本没有中毒,只
是生病了呢?
毕竟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
再加上从颍川到长安的路程足足有一千五百余里,一路颠簸受累,偶尔风餐露宿,生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念及此,楚巧巧松了口气。
兴许真是那位青山弟子做出误判,产生了不必要的怀疑。
楚巧巧掩着小嘴咳了咳,把水杯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强撑着起身,拿起一件裘衣披到熟睡中的翠儿身上。
冬夜天寒,着凉可就不好了。
楚巧巧的动作缓慢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将翠儿惊醒,就像翠儿给她喂药时一样。
做完这一切,楚巧巧才躺回被窝里,因为痛苦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
她紧闭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房间外的走廊中,谢周带上房门,却没有急着离开。
他感知着房间里的动静,当看到楚巧巧起身给丫鬟披衣服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叹。
良药常苦口,忠言多逆耳。
谢周明白楚巧巧心中的疑虑,也明白这种疑虑因何而来。
谢周当然知道自己没有错,可一来他拿不出屈望下毒的证据,二来睡美人极难察觉,他甚至给不出楚巧巧是中毒的证据。
况且作为外人,碍于对方的家庭关系,
谢周还没办法把话说得太死,过犹不及,只能给出“小心身边人”的忠告。
现在看来,这句忠告未必会有用,就算有用,作用也应该极其有限。
……
……
楚巧巧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又或者再次陷入了昏迷。
总之,当翌日清晨屈望过来的时候,她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
房间里没有旁人,少女丫鬟低头走到屈望身边,小心翼翼地道歉,说自己昨晚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一件裘衣,可能是楚巧巧半夜醒过一次。
听到这句话,屈望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交待她照顾好夫人。
看着老爷离开的背影,想着老爷脸上温暖的笑容,翠儿忽然有些摸不明白,老爷口中的“照顾”究竟是怎样一种照顾?
出了门,屈望早早去户部上值。
由于前几天休沐,昨天告假,导致今天积累的事情格外繁多,屈望趴在桌上,足足忙活了两个多时辰。
直到临近中午,他才空出闲暇,甩了甩由于写字太多有些酸痛的右手。
便在这时,有个三十来岁,留着脸面胡的男人走了过来。
“屈巡官,这是雍东三郡今年的商税情况,主事让我把它带给你瞧瞧,
看看有没有遗漏,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上报了。”男人说着,把一份卷宗搁到屈望桌上。
屈望笑着点头:“好。”
男人也笑了笑,顺势坐到屈望的桌子对面,拿起旁边的茶具倒了两杯凉茶。
他端起一杯喝着,把另一杯推给屈望,笑着问道:“屈兄昨天怎么没来?”
男人把称呼从屈巡官换成了屈兄。
先前交待工作是以同僚之责,此时就是以朋友之名了。
男人姓吴,名子商,职位上比屈望略高半级,两人私交甚好。
屈望的神情忽然一滞,张了张嘴,抿了抿唇,最后发出了一声长叹。
吴子商愣了下,说道:“屈兄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屈望点头“嗯”了一声。
吴子商也是个聪明人,瞬间联想到半个月前屈望提到发妻准备来长安的事情,算一算时间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吴子商右手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试探道:“是关于弟妹的事情?”
屈望再次点头,“嗯”了一声。
吴子商同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