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老宅,叶五四正蹲在门口摆弄着木匠活。
一个中年人远远地走来。
那中年人,高高瘦瘦,穿得破破烂烂,留着两撇鼠须,一脸的油滑之相。
“老六,又来五四哥家蹭吃蹭喝了?”
他这一出现,自然免不了引起邻居嘲笑,他可是比叶老蔫混得还惨三分的人物,叶琛的同族老叔,叶刘叔。
一个光棍,据说年轻时,还当过山贼,村里人一般也不愿意招惹他。
听着乡亲们的嘲笑,叶六叔也不恼,而是贼头贼脑地看了看人家院子里挂没挂胸围子,踅摸了一会儿,见大多数院子空荡荡的,连捆柴火都抱回了屋子,不免有些大失所望。
这才蹙眉走到了叶五四旁边儿,上下打量着正在忙碌的叶五四。
叶五四忙得满头大汗,只听脚步声便知道来者是谁,连忙开口道:“干活!”
叶六叔蹲下,自顾在叶五四腰间解下烟枪,吧嗒吧嗒地嘬了两口,“让我先歇歇,太他娘的累了。”
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院子里的人不免跳着脚看看。
见到来者竟然是叶六叔。
叶老太太立刻蹙眉不语。
满仓、满屯,春秋二月,汐月都想过去凑凑热闹,毕竟叶六叔总是会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至于秦氏和孙氏则深深地皱眉,这老东西又来打秋风了。
“你他娘的抽烟就抽烟,嘬那么大口干什么?嫌弃死得慢啊!”叶五四用手扇着眼前的烟雾,骂骂咧咧道。
叶六叔靠在家具上,懒洋洋地说道:“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黑风寨是让老蔫灭的,还杀了个人,用石头砸死的,你教的法子?也太不讲究了。”
“胡说八道什么?”叶五四忍不住说道,“老子当老蔫是读书人培养,怎么可能教他这些,估计是跟他大哥学的。”
“那就是你们家老大不讲究,脑浆子流了一地,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害得老子折腾了半天。”
叶五四听说儿子杀人了,有些担忧地问道:“官府没发觉吧?”
叶六叔道:“发觉个屁,一群连户籍都没有的野人,靠打家劫舍过活,你让老蔫提着人头,去县里,估计还能拿赏赐呢。”
叶五四连连摇头,“那大可不必,这年头贼如牛毛,得罪他们干什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叶老太太手里拿着半个窝窝头,端着一碗水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叶五四,对叶六叔说道:“老六,家里乱腾,就不让您进去坐坐了,来吃口饭歇歇脚。”
叶六叔一看老太太过来了,立刻起身叉手道:“嫂嫂,您让孩子们跑一趟不就结了,还劳您大驾。”
说着,把吃食接了过去,一口就将半个窝窝头给吃了进去,挑起大拇指,赞叹道:“这么多年了,还得是我嫂嫂的手艺。”
老太太掐着腰,一脸嫌弃道:“不用奉承老婆子,今日要是让你进了门,算我老婆子有病。”
叶六叔嘿嘿笑道:“哪能呢,我可不敢给嫂嫂添乱,我就坐着跟我老哥哥说会话。”
老太太抽搭着鼻子,忽然瞪眼道:“你又杀人了,怎么有血腥气!?”
叶六叔立刻摆手道:“可不是,嫂嫂冤枉,我是路过杀猪铺子,跟人家乞讨,被人家打出来了,我怎么敢杀人。”
老太太点头,“谅你也不敢,说会话得了,别把我们家五四带坏了。”
说完扭头就走。
叶六叔吃着窝窝头的渣滓,喝着水,得意道:“后悔了没?老哥哥,这大半辈子,被女人管着,要是我,早就窝囊死了。”
叶五四瞥了一眼叶六叔,嫌弃道:“你懂个屁!”
旋即又道:“最近老蔫不太正常,帮我盯着点,我怕他出事。”
叶六叔点点头道:“能出啥事,自从老大死了,我这颗心也死了,咱们老叶家,估计也就这样了。”
“老胡家也不折腾了,都认命了。”
叶五四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咱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无所谓的事情,但是怎么也得保一保小辈,让他们多过几年太平日子啊。”
叶五四点头,有些遗憾道:“小时候,老蔫模样长得俊,呲尿也是村里最远的,我觉得能成大器,怎么长大了,就是那么个玩意。”
话音刚落,一口刀把子抵在叶六叔后背,叶大旺声音很是不爽道:“六叔,你在编排我弟弟,我可动手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个耙耳朵,嫌弃,”叶六叔掏了掏耳朵,嫌弃道:“我走了,老哥哥有啥事叫我。”
“对了,刘松回来了,要不要跟村长说一声,找人揍一顿?”叶六叔忽然止住了身形道。
叶五四抬头,想了想说道:“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咱们叶家人,管他干啥?”
六叔道:“艹,你忘了他偷你兜裆布的事儿了?”
叶五四摆摆手,“一块破布,偷了就偷了,这回回来,要是踏踏实实跟叶老太过日子,也是好事。”
“得,反正受委屈的是你,我不掺和了。”叶六叔摇晃着身子,回味着嫂嫂做的窝窝头,琢磨着哪天再来吃。
叶五四看向背着筐子的叶大旺,疑惑道:“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叶大旺得意道:“爹,您看看,我带回来了啥?”
叶五四瞅了一眼,笑道:“呦,蜂蜜啊,怎么搞到的?”
叶大旺嘿嘿笑道:“在山上的时候,遇到老蔫了,他带我搞的,这小子眼睛尖着呢,带着我一会儿的功夫,就搞了那么一大筐。”
叶五四抿着嘴唇,笑道:“那还等啥,给你娘,让你娘做点好吃的,润润喉咙,整天窝窝头就咸菜,嗓子都拉破了。”
叶大旺却没动身,反而犹豫了半晌,对叶五四说道:“爹,我觉得老四现在挺会过日子的,要不要跟他说说,咱并户得了。”